憐秋雖然臉上還有擔憂,但是聽到楚嫆命令,也就點點頭。
二人手握著手,緊緊不敢鬆開。
楚嫆依稀記得她們是午時七刻準備出宮的。從宮城到東華山,坐馬車大致需要三刻。看天色,她覺得現在已經快要過了未時。
她們緊緊沿著路走,儘量加快步伐。
走了好一會兒,路兩邊被綠樹掩映,彎彎曲曲似乎沒有個盡頭。
憐秋累得想要停下來歇一歇,可是楚嫆不想。
多留在這荒郊野外就會多一份危險。
知道楚嫆思慮的憐秋也只能咬牙繼續前進。
天慢慢陰了下來,風也更加涼。前面的路變得狹窄,被兩座山錯開夾在中間。
楚嫆沒有連續走過這麼多路,此刻不禁腿軟頭暈,前面的路在她看來都顯得有些模糊。
“啊!”楚嫆的手突然被憐秋狠狠扯了一下。
身邊一聲短暫的驚叫把楚嫆的神兒拉了回來。
待楚嫆反應過來時,身著粉色布衣的憐秋已經倒在了地上。
幾個身穿黑色間或褐色衣衫、蒙著面的高大男子已經將她和憐秋團團圍住。
楚嫆瞪大了眼睛。
真是想到什麼,就來什麼。
幾個男子默不作聲,只是眼睛們緊緊盯著她,不斷向她逼近,此時她根本無力逃脫。
“你們是什麼人?!”楚嫆厲聲道,“光天化日之下難道要行綁架勒索之事嗎?!”
見這些人把她們圍了一個密不透風,楚嫆眸中帶著警惕,手伸進衣袖裡想找她的鎏金公主令,可惜什麼也沒找到。
這時楚嫆才想起,公主令被她遺落在馬車上了。
涼意從腳底直抵頭頂。
“我們身份尊貴,你們若是亂來,下場自是……”
還不等楚嫆說完,身側的一個黑衣人手中的棍子就已經落在了她後頸。
楚嫆身子一軟,整個人被黑衣人扛在了肩上。
另一個黑衣人動作相同,把憐秋單手扛在肩上,一干人等快速竄入右側山中。
甄轅沒想到,小小一間屋子竟然也暗藏玄機。
番子們依舊緊跟在他身後,雲濯的手只是往那金龍黑虎掛畫下探了探,整一面牆壁竟然直接反轉了過來。
轟隆的聲音讓甄轅害怕起來。
奈何前有這妖孽,後有一眾番子,他騎虎難下,只能鼓起勇氣跟著雲濯往裡面走。
黑暗的甬道又窄又長,但好在甬道兩邊都點滿了燈。
雲濯帶著甄轅緩緩往裡面走,甄轅伸手摸了一下牆壁,再低頭看自已的指腹——竟然有了暗紅色混雜泥土的痕跡。
他如今反倒還不怕了,鼓足勇氣低頭聞了聞自已的指尖,一股腥臭的氣息直入鼻腔。
“嘔……”甄轅拍著胸脯,強壓下惡寒之感繼續跟著前面泰然自若的男子。
“甄大人不好奇臣這裡面的燈嗎?”雲濯突然停住腳步,緊緊跟著他、悶頭往前走的甄轅一下子撞在他後背。
“什麼……”
甄轅穩住身子遠離雲濯,轉頭看甬道兩邊的燈。
靠近了牆壁他才發覺,這一盞盞燈上都罩著一層蠟黃色的紙,看起來又皺又髒,燭火透過這層紙,發出奇異的黃色。
“這可是人皮燈盞哦!”一旁的雲濯似笑非笑,緋色的唇輕輕開合,“那些犯了欺君重罪的人的皮,都在這裡。”
輕飄飄一句話差點讓甄轅嘔出來!
“妖,妖孽!你慘無人道!”甄轅伸手指著雲濯的鼻子,“你!你……”
“臣慘無人道?欺君之人下場本應如此。”他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指尖捻了捻燈盞沿,褐黃色的粘稠液體沾染上了玉白的肌膚,“甄大人,您說呢?”
甄轅心慌。
他發覺,這個奸宦已經掌握了他那些上不得檯面的罪行。
沉默著往前走,甬道盡頭開闊了起來,開闊到甄轅誤以為這是承天殿。
這裡面,中心安置了一個巨型玄色燈盞。燈盞斑駁,人只能仰起頭才能勉強看見那透著藍光的燭火。
燈盞四周,全是一個個分離的牢房。牢房裡各色的人都有,血染的囚服腥臭無比,讓甄轅在如此遠的位置都能聞得到。這些犯人各有各的慘狀:有的沒了眼珠,有的斷手斷腳,還有的甚至沒了雙腿,只剩下半個身子在地上匍匐……
他們哭叫呻吟不斷,聲音交織此起彼伏,迴盪在這裡十分滲人。
甄轅呆滯在原地,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雙肩、雙臂就被身後強壯的番子牢牢按住。
“甄轅,自你任了這戶部尚書以來,不但貪汙受賄,還濫行權柄、洩邦之秘,你以為如今聖上不知嗎?!”
話罷,甄轅彷彿像失了魂兒的人一樣,若是沒有番子挾持著,險些就要變成軟泥癱倒在地。
“雲七、雲九。”
從角落上來兩個穿著赭色衣裝且配著刀的年輕男子,向著雲濯躬身行禮。
“送甄大人,上路吧。”他鳳眸瑰麗噙著笑意,“東廠暗獄的燈,是時候再添一盞了。”
楚嫆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已被麻繩捆了起來,嘴巴也被粗布堵住。
黑暗中顛簸,她現在應該是在一輛馬車上。
楚嫆往身邊看,憐秋不在她旁邊,整個馬車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這些人到底綁她去幹什麼?
她們身上帶的錢大部分都當做施捨、香火給了福靈寺,下山時身上只有一點碎銀。
會不會是綁架之後向家裡人勒索錢財?
要是這樣還好一點,至少說明她還會在京城內,她還有辦法逃脫。
可是她不知道自已昏過去多久,醒來還在馬車上。
這馬車十分顛簸。楚嫆靠在最裡面,抬頭去看車帷。
車帷不時晃動,她能從一絲縫隙中看到外面的場景。
天已經黑了。
楚嫆大感不妙。
她應該已經不在京城內了。
想到這裡,楚嫆慌亂了,她必須想個辦法逃出去才是。
馬車內目所能及之處沒有什麼物件能幫她割開身上的麻繩,而這輛馬車的車窗很小,饒是楚嫆身形再嬌小也出不去。
怎麼辦?
楚嫆向著馬車車戶小心翼翼地挪動。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挪到車戶旁,至此她已是臉色蒼白如紙。
她自小就是一個病秧子。
好吧,楚嫆現在更是懊惱,為什麼自已記事以來就離不開藥碗。
想到這兒,楚嫆又被打擊了。
她每天都要喝藥。這次倒黴被人綁架,也許一連多天都喝不著藥,身體情況會愈來愈差。
透過車簾往外看,她看見兩個黑衣人駕著這輛馬車,馬車行進在空曠的路上,兩旁已經看不到山巒了。
漆黑一片,楚嫆似乎還能聽到嘩啦的水聲。
是河?
京城附近沒有河流。
楚嫆有些失望,突然一個顛簸,她的額頭撞上了車壁。
其中一個黑衣人聽到聲響,回過身子,即使天黑了,那目光依舊肉眼可見的凌厲。
他掀開車簾,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小臉。
那人氣急,伸起腿來朝著楚嫆就是一腳。
這一腳雖然在男子看來收了力道,但對於楚嫆來說無疑是致命一擊。
她就像一團破布,被人徑直踹到了車廂最裡面,後背猛地撞在車壁上,痛得楚嫆眼淚都要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