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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秋勳

那十壇酒第二日一早便被送來了。

秋洄坐在專屬的大書房內百無聊賴地翻著一張已經泛黃的地圖。

她忍不住想,秋績看著溫和,實則是個原則性極強的人,就比如三日前,她只是因為好奇離那貴的離譜的葡萄酒近了些,竟生生遭受了若干記眼刀。

能遊離在原則之外的,大抵只有慕容敏了。

真是個妻管嚴呢。

秋洄忍不住撇撇嘴,將那地圖翻了個身。

目光落在左上角一個醒目的硃紅色標記處,瞬間挺直了腰背。

玉門關……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便是那個沒有春天的玉門關嗎?

正在冥思之中,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又被輕輕合上。

秋洄瞧了一眼那個青色紋竹長袍的挺拔身影,淡定的垂下頭繼續翻地圖。

然而地圖只有兩面,翻來翻去反而惹人懷疑。

“怎的日日待在書房裡?也不怕悶壞了?”

秋績湊過去,嘴上說著餘光卻不時打量秋洄的神色。

往日她哪裡願意這般枯坐著,即便是有,多半也是睡著了。

“爹今日沒去酒坊嗎?”

秋洄又翻了次地圖,突然有些懊惱沒找本厚的書來。

“去了,又回來了,”他漫不經心地說道,視線下移,竟是才發現那是張地圖,再上移到某處,不由蹙起了眉頭。

“想你小叔了?”

難怪她不願意出門。

往日她便如此,若是想念秋勳,就找出這張地圖來,伸出小手比著玉門關與長安城的距離,一坐就是小半日。

在地圖上的確很近,不過寸餘。

可事實上,秋勳已經三年沒回家了。

秋洄一怔,瞬間便知他誤會了。

她翻地圖不過是因為她對這個世道陌生罷了。

北有大漠,西有西域,南有南楚,她所在的大曆地處中原,也是四國中最強的存在,這些她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雖然這間大得離譜的書房裡也放著《論語》《中庸》等孔孟學說,卻並不能改變這是一個空前時代的事實。

雖然這裡如通常意義上的封建社會一樣,依然保持著男尊女卑,重男輕女,三妻四妾的傳統,同樣不能改變秋家人丁空前不旺的事實。

秋家祖上幾代單傳,到了秋洄祖父這一輩,好不容易誕下兩男一女,卻依舊無法跳出人丁不旺的怪圈。

祖母生三子時難產而去,祖父未再續絃,十二年前祖父撒手人寰緊接著唯一的姑姑也客死他鄉,雖聽說她的骨灰葬入了皇陵,但沒有人願意告訴她一個商人之女為何有如此殊榮,這是秋家的禁忌,沒人願意提,也沒人敢提。

秋績身為大子,人到中年依舊只有她一個兒子,還是冒牌的,而最小的秋勳據說是很受當今皇帝器重,封了個什麼戍邊大將軍,守著勞什子的玉門關,如今年近三十竟依然光棍一條。

可笑的是,慕容敏的孃家也沒什麼人,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那個放蕩不羈愛自由的外祖父了,據說那人小時抱過她,後來雲遊也不知去了哪裡,如今更是生死未知。

秋洄自幼內向,卻與秋勳更親近些,她曾問過府裡年長些的僕婦,說那人極是宅心仁厚,怕是沒有人不喜歡了。

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秋洄,自然不會對這個美名遠揚的大將軍有什麼深厚的感情,思念,更談不上。

她不過是覺得西北荒涼,有些心疼他罷了。

但這是對英雄的敬仰,又與他是誰無關。

“爹,玉門關不安定嗎?”

大曆遠強於西域,按理說兵不該這麼急。

“怕是西域鬧的吧,”秋績嘆了口氣,“先前一直安安分分的,這兩年也不知怎的了,一個進貢的使臣都沒有。”

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太多情緒。

“難怪葡萄酒這麼貴了……”秋洄喃喃道。

大曆並非沒有葡萄,自然也不缺葡萄酒。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裡葡萄再好,也敵不上西域的又大又甜,釀出來的酒也就天生掉了個檔次。

魏家能在這種時候購得葡萄酒還是上等,足以說明他們在西域有人。

具體是什麼人,這就不得而知了。

秋洄自顧自的想著,卻沒有發現秋績看她的眼神早就變了。

她先是由秋勳不回家推得玉門關不安定,再由玉門關不安定推得葡萄酒貴,這並不能說明才智多麼卓絕,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理清彼此的關係,足以說明她有很強的的大局觀。

這不是一個膽小內向的人應該有的。

可是如今細細想來,似乎她醒來後確與以往大不相同,很明顯,只是他與敏兒不願深究罷了。

“洄兒啊,你上次溜出門當真是要去酒坊?”

當真是想學釀酒?

這是秋洄受傷後給的理由,安子也這樣說。

他只當他們主僕串通一氣,怕他責罰罷了。

敢情您一直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

秋洄在心裡默默鄙視了秋績一把,然而有求於人,她面上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爹,經歷了上次那件事兒,我已經長大了,心裡明白著呢,您別老把我當小孩子,咱們家就我一根獨苗,我若是不努力上進,將來秋家敗在我手裡,我哪有顏面面對列祖列宗呀,”她兀自說著,愈發覺得順理成章,“釀酒世家的少爺不懂釀酒,說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

所以說,這個釀酒她學定了。

“你只需學學怎麼打理酒坊就行了,釀酒的事自有坊裡的師傅們來做,”秋績沉吟說道,看起來不為所動。

“再說,你從前並不喜歡學釀酒,連酒坊都不願進呢。”

“……”

她好像聽夏蓮說過,秋績第一次領她進酒坊,那時她六歲,又哭又鬧的,還把坊裡的大師傅罵了一通。

都說秋洄懦弱膽小,原來是個窩裡橫。

這脾性確實不讓人喜歡。

但那不是她呀……

“爹,此一時彼一時,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她嘿嘿笑道,“若是再給我個機會,我定會好好珍惜的。”

不就是怕她去搗亂嗎?

秋洄捂著一顆真心,覺得可鑑日月。

她是真想學呀!

“你若是真感興趣,回頭爹給你拿幾本書過來,”秋績依舊不為所動。

“你娘正尋著先生呢,左右你還小,先學些詩詞歌賦吧……”

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