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

難道昨晚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沈念臉色發青，對未知事情的恐懼總是被她一層層放大。

女孩抿抿唇，偏了偏腦袋，睫毛煽動，默默瞥他一眼，沒吭聲。

季晏禮指腹摩擦著紙張，眼尾楊高，算了，還是不難為她，“你出去吧。”

“行。”

話音落，女孩就已經速度和僵硬並存的走出去了。

好像還是同手同腳的。

看著她認真但手忙腳亂的背影，季晏禮還是幼稚的扯了下嘴角。

三秒後，他放下合同，靠著椅背，輕蹙眉頭。

回想昨晚。

她喝醉了情緒不穩定，也是乖，配合的上車，配合的回家，也配合的睡覺。

季晏禮就坐在客廳守著，把喝醉的人一個丟在家裡，實在是不安全。

但到了凌晨一點，她在哭，不出聲的那種，沈念其實看著軟，實際上挺倔的，比想象中能藏。

事情越是對她的打擊越大，她越是表面平靜。

聽到細碎的聲音，季晏禮開啟夜燈，進入臥室檢視，她半睜著眼，蹙著好看的眉眼，像是陷入到自已的情緒裡的，眼圈紅的嚇人。

呆呆的躺在床上，還是剛才睡著的那個姿勢。

季晏禮太心疼了，輕聲移步走過去，想將她的眼淚擦掉，但又怕自已碰疼小姑娘泛紅的眼尾。

他扯起一張紙巾，蹲在床邊，想要把沈念滿臉的淚痕沾起。

沈念在他的手指碰到她臉頰的那瞬間，歪頭看向他。

小姑娘眼睛裡是眼淚，睫毛上掛著的也是淚水，眼神又倔又委屈，讓季晏禮呼吸一滯。

她對上一雙漆黑的眼，心猛的往下沉，牆邊的那盞暗燈，微微開的窗，一點點的風。

和似乎從來沒有改變的他。

沈念大腦一片空白，那一刻，好像內心的所有事情都被消化。

她眼圈發燙發澀，一眨眼，大顆的眼淚就順著紅痕滾下。

沈念臉上的紅還未褪去，看來昨晚喝的不少，沈念就在他最心疼心裡防線最低的時候，開口低喃:“我以為我們只是畢業了。”

季晏禮垂著的手指動了動然後緩慢落下，覆上她的臉頰。

他拇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眼尾，那裡有一條源源不斷的小河。

只輕輕觸碰了一下，他就移開了手。

他溫熱的手掌扶上她的脖頸，然後叫了她一聲:“念念。”

沈念看著他。

有陰影籠罩，季晏禮低下脖頸，唇瓣貼上她柔軟的嘴唇。

冰冷，細膩，小心又溫柔的觸感。

只是覆蓋兩秒。

她喝多了，跟本沒意識到兩個現在的距離有多近。

“沈念。”他拉開一點距離:“我真的好難過。”

他指腹在她纖細的脖頸摩挲，半晌，開口低聲道:“我也沒想到會分開。”

真的很像刀片插入心臟，痛得都無法發出聲音。

他聲音很沉，很低。

“從來沒想過。”

像風的脊柱，穩穩的，牢牢的，吹進沈念頭，駐紮其中。

季晏禮唇抿的很緊，臉上沒有血色，心口好像被一雙手攥著，又痛又悶，是要窒息的那種，沈念還在情緒裡，眼淚將頭髮和臉頰都染溼，他手指將她的發撫到耳後，他知道沈念喝了多少，臉也紅，脖子也紅，看不見的地方估計也是紅的。

她酒量很好，只是醉的話更多的是會胡言亂語，以前從未哭過。

這次是個例外，季晏禮有些擔心。

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哭。

她試探的開口:“沈念，什麼事值得你那麼傷心？”

光線昏暗，沈念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眸子裡近乎空洞。

半晌，沈念找回了自已的聲音。

像是帶著無盡的慌亂和緊張，聲音顫抖和嘶啞:“……不要這樣，不要說。”

季晏禮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變了一個樣子，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沈念拽著他的袖口，哀求似的，連說了好幾聲不要。

卻在季晏要上手安撫她時，忽然收斂了音量，整個人突然起身縮排季晏禮懷裡。

季晏禮一怔。

緊接著，就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浸透了他胸口的大片布料。

女孩攥著他袖口的修長指尖用力到發白。

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顫抖。

聲音哽咽:“爸爸不在……”

“…他不在了。”

季晏禮一下就慌了神，心頭的那點疑惑消失的無影無蹤。

季晏禮有些無措的捧起女孩的臉頰，把她眼尾的淚水輕輕拿紙巾擦拭掉，輕柔而慌亂的哄著:“對不起，念念，我錯了，我不該問。”

“對不起，別哭了好不好？”

女孩倒在季晏禮懷裡哭的抽搐，彷彿是要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下子給發洩盡了。

“……根本找不到。”女孩哽咽的說起:“爸爸血型特殊，根本找不到合適的供體。”

她邊哭邊搖頭，像是極大的難過和抗拒。

那段回憶。。。

心肺復甦，心外按壓，呼吸機，電覆律，腎上腺素，除顫儀……

她看著爸爸的身體隨著除顫儀，上下起伏，一下一下，身體起來又落下。

毫無血色的躺在那裡。

直到看見，他的手在空中微微抬起，然後又緩緩落下，毫無生氣，指尖那枚戒指明顯，刺眼。

2020年6月2日，下午7點41分。

醫生宣佈沈父搶救無效死亡。

那一年沈父42歲。

胸口突然一痛，像是刀刺的疼，隨之而來的，是心臟那巨大的空蕩的感覺，像是什麼東西流失一般，抓也抓不住。

逐漸喘不過氣來。

像是預感了什麼，沈唸的眼眶瞬間通紅，看著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了出來。

十秒後。

燈光晃眼，視線漸漸模糊，眼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光暈。

像是失去所有力氣般的直直倒下。

...

女孩在季晏禮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呼吸逐漸急促，喘不上氣，連說話都困難，嗓子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每說一句話嘴裡都滲出淡淡的血腥味兒。

“我救不了他...”

窗外那盞路燈亮起。

“我沒有辦法…我願意把心臟給他。”

“我救不了他…愛也沒用，好不起來的。”

“我真的很愛很愛他…”

“用我的命換...一命抵一命。”

“我也害怕…媽媽會離開我。”

“我好害怕…”

季晏禮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乾著急。

她每掉一顆眼淚，他的心臟就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塊。

季晏禮雙眼通紅，胸口不斷起伏，把自已的情緒壓下。

“沒事的念念，沒事了。”

“我在這裡，別怕，我在呢。”

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手指一遍又一遍的順著她的髮絲。

越抱越緊，好像要把她融入他的血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