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將目光炯炯有神，盯著李皓宸道
“還不知李先生來建康所為何事？”
他的聲音低啞渾厚，自有總領千軍之威儀。
徐陵顧盼左右，離題萬里，可這武將卻是直言不諱。
李皓宸道
“吳將軍每次見人入建康的時候都要問問嗎？”
那武將道
“當然不是，只不過……”
他突然頓聲，訝然望著李皓宸道
“你怎知我姓什麼？”
李皓宸觀其神色，聞其話語，知道自已推測的沒錯，微笑道
“想鴻鵠不與燕雀齊飛，良驥難和駑馬為伍，能和徐大人並立而毫不遜色的武將，陳國實在沒有幾個。”
徐陵笑道
“李先生過獎了，老夫老矣，飯否未知，怎敢和鎮前將軍相提並論呢？”
那武將卻想，徐陵年邁，早不復當年銳氣，李皓宸此言看似是誇獎徐陵和他，但潛在的意思恐怕是在說陳國無人了。
他雖這般想，但心中嘆息，知道情形的確如此，忍不住問道
“雖說和徐大人相提並論的武將不多，但畢竟陳國還是有幾個的，李先生為何能如此肯定我就是吳明徹呢？”
李皓宸已然猜到此人的來歷，但聽他直承名姓，還是蹙了下眉頭，微微一驚。
江北齊國當以歐陽明為中流砥柱，有段韶、蘭陵王輔助，關中周國以宇文護為權柄，有韋孝寬、梁士彥兩將護翼，而江南陳國三將中，眼下以吳明徹最為有名。
當年陳霸先以陳代梁後，雖有作為，但江東王氣已衰，陳國更是形勢嚴峻。
當時，陳國的江北有齊國欲投鞭斷流，西北有周國、後梁虎視眈眈，就算江南內部，還有湘州王琳、閩州陳寶應等人和陳國為敵。
陳國四面烽火，多虧吳明徹率兵先拒齊國兵侵，再抗周國虎狼之師，力戰王琳，這才使得陳國日趨穩定。
歐陽明點評天下英雄，提及江南時，曾說了一句
“陳有吳明徹鎮前，終不可滅。”
能得歐陽明看重的天下英雄，如今不過是周國的韋孝寬和陳國的吳明徹兩人。
李皓宸聽吳明徹詢問，微笑道
“在下見識淺薄，但也知陳國有三位將軍威震江南，一是以勇猛著稱的蕭摩訶，一是以兵法見識聞名的淳于量，另一個當然就是智勇雙全的吳明徹將軍了。”
稍微停頓一下，他解釋道
“在下早已見過蕭將軍，聽聞淳于將軍雖有謀略，但不良於行，閣下卻是龍行虎步，想威猛與儒雅並重，又如此心細如髮，聽絃琴知雅意的，不是吳將軍，又是哪個？”
徐陵呵呵笑道
“吳將軍是鎮國之將，李先生也是見識廣博，都是人中龍鳳。”
吳明徹得李皓宸讚許，只是淡淡一笑道
“李先生過譽了，只是李先生顧盼左右，言論其他，難道是入建康的目的不可說嗎？”
李皓宸見其性格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倒也佩服，含笑道
“吳將軍對在下的目的如此感興趣，莫非是擔心在下會有不利於陳國的舉動？”
殿中微靜，徐陵臉色異樣，吳明徹只是淡淡笑道
“先生何出此言，本將從未如此說過。”
他言語輕淡，但詞鋒直指李皓宸做賊心虛。
李皓宸緩緩坐下身來，看著身邊的牢籠道
“在下只是覺得，將軍若是不怕，何以在籠外說話？”
吳明徹忍不住老臉微紅，徐陵乾咳了幾聲。
無論如何，李皓宸總算是救過陳叔寶兩次，對陳國非但無過，而且有功，但他剛入陳宮，就被關在鐵籠之中，吳明徹、徐陵饒是才學兼備，也是啞口無言。
沉默良久，吳明徹才開口說道
“這其中只怕是有些誤會。”
“還請將軍詳解。”
李皓宸道
吳明徹閉口不言，徐陵在一旁岔開話題道
“其實……此次請李先生入宮，本是太子的意思，李先生先後救了太子兩次，我等頗為感激。”
“哦？”
李皓宸看著鐵籠，微笑不語，言下之意當然就是
“你們就是這麼感激我的？”
可他不願多做口舌之爭，只等徐陵解釋。
徐陵老臉也有些發熱，又咳了幾聲，看吳明徹始終不語，只能開口道
“太子請先生入宮，本想請先生幫忙做件事情。”
李皓宸倒是客氣，不看籠子，只看徐陵，說道
“不知是何事？”
徐陵也不說話了，殿中又寂靜無聲。
李皓宸饒是思緒敏銳，碰見這兩人支支吾吾，話說半截，實在猜不出下文。
他索性也閉口不言，甚至閉上了眼睛。
籠內籠外一陣沉默，氣氛極為尷尬。
吳明徹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道
“聽聞李先生當初是在破釜塘底下的宮殿救出了太子，可是和太子早在響水集就遇上了？”
見李皓宸只是點頭，話不多說，吳明徹又道
“聽聞早在這之前，李先生還和歐陽明交過手？”
“這個訊息，不知吳將軍是從哪兒聽說的？”
李皓宸緩緩問道
吳明徹微微一笑
“這個嘛……只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本將只想問問李先生，是否真有此事？”
李皓宸倒也是好脾氣，又點了下頭，他突然想到昨夜那少女所言，心道，原來那少女並非空穴來風，胡亂猜測，看陳國如此這般對他，莫非真的懷疑他的用意？
吳明徹又道
“本將還聽說，李先生消失了十三年後復出，剛到葉城，就施聖手，一針救活兩命，轟動齊國，甚至被禮聘入宮醫治齊主高緯最寵愛的穆妃。”
李皓宸糾正道
“是四針兩命。”
吳明徹笑笑，認為這無關緊要，目光中如同藏著幾根針，看著李皓宸道
“先生如此大才，本將也是佩服，可本將聽說先生如此才技，又得權貴穆提婆賞識，本可在齊國高官厚祿，予取予求，後來卻出乎意料的拒絕了賞賜，反被歐陽明抓入牢獄？”
李皓宸又點點頭，這些大致不差，他懶得多說什麼，心中卻在琢磨吳明徹說這些的用意。
吳明徹目光如刀，盯著李皓宸道
“卻不知先生為何要拒絕賞賜，因何又被歐陽明抓入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