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本來靠坐在炕上面無表情的陸光霽眼睛一下就亮了！
當初何家平說他腿有救的時候是對著陸老太太和陸老三說的。
陸光霽本人其實是不知情的。
韶雨蘭知道，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沒提。
陸靈秀也是在那之後，偶然一次聽了陸老太太的絮叨，才得知她爹腿還有救的事實。
之後家裡的變故接二連三，她顧不上琢磨她爹的腿，也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可眼下情況不一樣了。
她左思右想也只有這件事能讓她爹上心，不再由著她娘琢磨把她嫁出去。
反倒會催著她娘先去找法子救他的腿。
人都是自私的。
餓肚子的時候想要糧食，可一旦知道有比糧食更重要、更迫切要辦成的事。
就又會把注意力轉移到這件事上。
也只有這件事，能在她爹心裡排第一。
事實也果不其然。
聽說自已的腿還有治好的希望，陸光霽激動得恨不得從炕上瞬移挪到何家平面前，抓著何家平問清楚。
小小的倉房裡，每個人都心思各異。
何家平聞著空氣裡難聞的味道，露出嫌棄表情。
他敷衍道：“對對對，能治，但是我不給治，之前我和韶雨蘭說過，你家的事以後別找我。”
“別啊！”陸靈秀搶在她爹說話之前趕忙開口，“何醫生你別和我娘一般見識，我娘之前得罪了你，可我爹沒有啊！”
“醫者仁心，我家現在的情況，我爹要是一輩子站不起來以後我們一家人可怎麼活啊。”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陸光霽眼神閃了閃，看向自已女兒的眼神和緩了不少。
之前陸靈秀死活不嫁癱子，話裡話外嫌棄瞧不起癱子。
那些話多多少少紮了陸光霽這個當爹的心。
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冷眼看著妻子折騰要把女兒嫁出去換好處的原因。
卻不想女兒是對人不對事。
只是嫌棄那個癱子鰥夫，並不是嫌棄他這個爹。
這一瞬間，不得不說，陸光霽心裡是有被觸動到的。
還得是自已女兒。
何家平卻不管他們父女感情深不深，不耐煩地擺擺手：“你求我也沒用，我已經把話說得夠明白了。”
“得有藥引才能治他的腿，當時我和你奶奶說這事的時候你娘也聽見了。”
“沒有藥引就是送到再大的醫院，你爹的腿都沒治。”
“當然，你們要是真把藥引給採回來了，我也是不會治的，這是個人恩怨，我說不管就不管。”
“可我管還是不管都不耽誤你們把人和藥送到縣醫院去。”
何家平說話直白。
“你也說了醫者仁心，我雖然不管你家的事，但我身為醫生還是會給你們指一條明路。”
“這是我的操守，你們要是信，就去弄，這世上也不止我一個醫生。”
“只要藥引到位，說不得縣醫院就能給你爹把腿治得明明白白的。”
說完，他一秒都不想再待。
朝陸靈秀頷了下首，示意自已已經仁至義盡，別再去他衛生所門口跪著磕頭去。
別人看到了不像話。
表達完自已的意思後，他轉身就走。
他該說的都說了，陸家人該聽的也聽明白了。
這一次倒是沒人強行留他了。
關門聲響起，倉房內只餘一片寂靜。
陸靈秀沒再說話，一雙眼睛骨碌碌來回轉，一會兒看看她爹，一會又看看明顯一臉心虛的她娘。
良久。
陸光霽薄唇輕啟，說出來的話彷彿是毒蛇吐著信子般讓人背後發涼。
他說：“我的好夫人，你早就知道為夫的腿還有救？”
問話時語氣陰惻惻的，韶雨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張張嘴想要為自已辯解幾句。
可不管怎麼辯解，話到嘴邊，她都知道不管她怎麼說……其實都挺蒼白的。
“我……我是知道……但家裡一直出事，就沒騰出空去細想……”
她沒說的是她之前做了一個夢。
夢裡迷迷糊糊具體發生了什麼她記不清細節了。
只記得她和雪茶一起去山上找藥引，中間經歷了好多磨難。
雪茶為了救她好幾次差點沒命。
這才在最後找到那藥引，回來治好了她夫君的腿疾。
在夢裡。
看著自已夫君重新站起來，她還挺高興的。
可夢醒之後……韶雨蘭高興褪去，只剩下滿心的恐懼。
她忍不住想……
如果採藥的途中真的會遇到那麼多危險，她該怎麼辦？
在夢裡還有雪茶一直陪著她護著她。
可在現實裡，雪茶早就棄她而去，難道要讓她自已去上山採藥？
她做不到的。
她會死的！
哪怕不死，她也不想像夢裡的雪茶一樣去一趟丟掉半條命。
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提這件事的原因。
夫君能重新站起來固然是件好事。
可要是讓她拿命換……那還是別站起來了。
躺著其實也挺好。
作為補償，大不了她照顧夫君時更盡心盡力一些，這不也是皆大歡喜的事？
可她做夢都沒想到她一心想要隱瞞的事，竟被她女兒這麼突然就捅出來了。
情急之下，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替自已辯解。
陸光霽多瞭解她啊。
他們做了兩世的夫妻，韶雨蘭一個表情一個反應他都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以至於現下看到韶雨蘭這樣的反應，他竟是有些痛恨自已對對方的瞭解。
因為他看得出來，韶雨蘭根本就不是忙到沒時間去細想他的腿傷。
韶雨蘭分明就是心裡有數但是不想幫他治！
目露失望，陸光霽被子下的手一點點收緊攥拳。
“蘭兒，我腿傷能治好難道不是件好事？”
“是好事……”韶雨蘭乾巴巴的回。
陸光霽：“那蘭兒會幫我把腿治好的，是不是？”
“……是。”這句回話就明顯比剛才心虛多了。
陸光霽只作不知，對他來說，失望、憤怒這樣的情緒都可以暫時先放到一邊。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他的腿！
他沒有繼續追究韶雨蘭為什麼要對他隱瞞。
反倒話鋒一轉，開始放緩了語氣畫大餅……
“蘭兒，是我無能，我這雙腿要是能好，也不用你和靈秀每天那麼累。”
“又要操持家裡，又要照顧我這個廢人。”
韶雨蘭：“你不是廢人！”
陸光霽：“不，我現在就是個廢人，假如我腿沒有受傷，咱們一家何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
“我再不濟也不至於讓你們連口肉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