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金寶最近總像魔怔了一樣,翻來覆去的說假如他沒欺負狠了陸小寶。
沒得罪狠了陸雪茶。
假如陸雪茶還像以前那樣,沒和他們反目成仇。
那陸雪茶絕對見不得他吃不飽飯。
哪怕大冬天冒著寒風上山打野物去,也會供得他滿嘴流油。
誰讓他曾是陸雪茶最疼的小少爺呢。
以往陸靈秀每一次聽到陸金寶這麼說,都會嗤之以鼻。
可這一次,她卻也忍不住跟著幻想起來……
假如她不那麼蠢,不蹦高的把陸雪茶給得罪死。
那是不是陸雪茶還會像上一次那樣心疼她護住她?
多可笑啊。
她堂堂侯府貴女,落魄了,想了一圈才發現自已內心最依賴和信任的人不是隨時可能把她推出去或幹活或作利益交換的親人。
而是她曾經最瞧不起,最輕視的陸雪茶。
裹緊薄棉襖,陸靈秀低聲喃喃:“陸雪茶我原諒你了。”
“只要你回來還像一開始那樣對我好,大不了以後我不瞧不起你了,我拿你當這輩子的親人,我陪你一塊兒幹活……”
沒人會回答她。
她想緩和關係的人早就離她遠到只要對方不回生產隊,她就一輩子都找不到對方。
而她要面對的現實,卻比她察覺到的還要殘酷。
就比如眼下她還在懷念陸雪茶。
可那頭兒日子照常在過,且已經快過不下去了的韶雨蘭卻已經悄無聲息的把媒人迎進了門。
自古以來媒人上門都是熱熱鬧鬧大張旗鼓的。
這還是頭一次媒人上門能用鬼鬼祟祟來形容。
陸金寶找到陸靈秀,在嘴邊比了個小聲的手勢:“姐你別在這兒蹲著了,家裡來了個特別奇怪的人。”
“我聽孃的意思是這人是來找你的。”
“找我的?”顧不上再想陸雪茶,陸靈秀一頭霧水。
誰能過來找她?
還是‘奇怪’的人?
姐弟兩個下意識躡手躡腳湊到窗戶根底下,窗戶結了冰,看不見屋裡的情況,但能聽清屋裡人說話。
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
陸靈秀的臉色逐漸變得和窗戶上堆積的雪一樣白。
屋裡人哪裡是來找她的,那分明就是來給她說親的媒婆!
說的還不是什麼好親事。
不然也不會這麼見不得人。
聽著裡邊的媒婆勸著自已娘要把自已嫁給個癱在炕上的鰥夫。
陸雪茶腦袋猶如被什麼東西狠狠捶了一下,眼前一黑。
對上陸金寶擔憂的眼神,陸靈秀已經沒辦法維持正常表情了。
她此時的表情猙獰的嚇人。
陸金寶用口型小聲跟她說:“娘不會的。”
是啊,娘不會的。
陸靈秀眼睛泛紅死死盯著屋內的人影,她也想說娘不會的。
再怎麼說她也是孃的女兒。
上輩子包括這輩子分家之前,娘也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的。
怎麼可能這麼對她……
在心裡不停的安慰自已,可不知怎的,一顆心就是高高懸著落不到底。
她拼命地貼近窗戶,就為了聽到她孃的厲聲拒絕。
可在那媒婆說完男方家裡會給多少東西當彩禮後。
陸靈秀只聽到了陡然變得粗重的呼吸以及漫長的沉默。
韶雨蘭沉默的時間越長,陸靈秀的心就提的越高。
直到韶雨蘭輕飄飄的一聲‘好’說出口。
剎那間。
天旋地轉。
意識喪失前,陸靈秀只聽到了陸金寶在自已耳邊喊‘姐姐’……
陸靈秀這一暈,一直暈到了第二天。
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自已孃親守在炕前,她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娘,我做了一個噩夢!”
“我夢見你不疼我了,你要把我嫁給一個癱了的鰥夫!”
韶雨蘭聞言面露尷尬。
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示意女兒稍安勿躁。
等女兒情緒穩定點她才溫聲說:“不是做夢,但是你先別激動,先聽娘說。”
“我不聽!!!”一句不是做夢,直接打碎了陸靈秀的幻想。
陸靈秀尖叫一聲眼皮一翻又要暈。
被韶雨蘭狠掐人中活活疼精神了。
她淚眼朦朧:“娘,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是你女兒啊!”
“你上輩子不是說我和你最像,你最疼我的嗎?”
“你怎麼捨得讓我嫁給一個癱子?!”
不遠處,同樣癱了的陸光霽平白捱了這一箭,眼神一下凌厲起來。
韶雨蘭見勢不好,趕忙拍了陸靈秀一下:“你說什麼呢,你爹也傷了,難道你爹就不是好歸宿了?”
“你也知道娘疼你,難道娘會害你?”
陸靈秀睜大眼睛:“一個鰥夫,還是個癱子,這你都想讓我嫁……”
這還不是害她?!
憤怒上頭,她已經沒法顧及自已父親的情緒了。
她完全接受不了自已要被嫁給個癱子鰥夫的現實。
與其嫁給一個這樣的人毀了一輩子,她不如不活了說不定還能回到大越國。
韶雨蘭頭疼:“你不懂,你看看咱家現在是個什麼光景。”
陸靈秀:“我知道,咱家快揭不開鍋了,可難不成就因為快揭不開鍋了,你就要拿我換糧食?”
說著話,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她有一肚子的委屈,不說出來都要憋死了!
“先是拿我的衣服換糧食,我衣服越來越少。”
“等我沒有多餘的衣服可換了,現在又把主意打到我這個人身上了是不是?”
“娘!我是你親生女兒啊!”
她沒說的是她們上輩子怎麼說也是侯府世家,身份高貴。
難道就因為落魄了,就要做這種讓人看不起的事情?
賣女求糧的事一旦傳出去,名聲就好聽了?
韶雨蘭:“不是你想的這樣,那媒人介紹的鰥夫單看他自已確實上不得檯面。”
“可他有三個姐姐,個個高嫁,你懂孃的意思嗎我的靈秀?”
“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即使他不成了,也少不了幫襯他的人。”
“他大姐嫁給了他們生產隊大隊長家的大兒子。”
“二姐嫁給了城裡職工。”
“三姐嫁給了國營廠食堂大師傅。”
也是受生活所迫,韶雨蘭搞清楚了當下時代什麼工作吃香,什麼工作油水多。
她推了女兒一把,苦口婆心:“你好好想想,你在家,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斷了糧沒有飯吃。”
“可你要是嫁給那鰥夫,你比他年紀小,不愁他不捧著你。”
“再加上他那三個姐姐的幫襯,你這輩子上有生產隊裡最有權有勢的人家當靠山,下有吃不完的米糧和肉。”
“你只需要照顧照顧那鰥夫,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