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翠先去祭奠、拜別了柳婆婆。又在師父墳前待到黃昏。
嗓子都哭啞了!眼也哭腫。
再不走,天都要黑了。這荒山野嶺,方圓幾十裡都尋不到半個人影!
天一黑,想來也挺可怕的。
再不捨也得走了
起身去往快要倒塌的幾間茅草屋裡再看最後一眼。
師父的房間最大,師哥的房間最差,她的臥房窗戶上還掛著一幅淡化了色彩,發暗的青竹葉綾布簾子,
當初師哥幫他選的,還說過 : 竹令人幽。
突然好想師哥!
他是真的不再認她這個一屋長大的師妹了嗎?
從這裡到師哥那裡比到榮府,路程起碼要近一大半。
得去找師哥好好道個歉,求得他的原諒,以後便不再相見了。
不然餘生難安。
他說過,她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那天一定是生氣了,才說那樣的話。
她也就是十歲以前常向師父告狀欺負他。
尤其是她十三歲以後,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他,為他和師父洗衣服做飯。哪裡捨得再讓他委屈?
師哥一定是說得氣話。
這麼一想,便起身去往黎真教。
飯桶一號在醫館裡紮了銀針,感覺頭部好多了,便去朝雲客棧陪他家少爺。
哪知少爺的房間敲了不應,
想必少爺是睡著了,又去敲那幾個飯桶的房間,結果他們都出來了。
已是該吃晚飯了,得他把少爺喚醒吃點飯才對。
幾人推開少爺的房門,屋裡特別悶熱。二十來盆炭火,燻得屋裡好大個煤炭味!
他們來到少爺床前,卻是怎麼都喚不醒少爺。
任憑怎麼拉扯,怎麼喊叫都不醒。
幾個飯桶意識到少爺這是出事了,哭喊著跑下樓去尋客棧老闆。
客棧老闆上樓一瞧王葉帆這症狀,也害怕了,忙喚著店裡幾個夥計火速去尋郎中來。
很快,夥計們一路跑著尋來了兩個郎中,分別是南塘鎮西頭河邊的孫郎中,李郎中大概五十歲,長相穩重偏胖,為人賢德忠厚。
另一個是東頭濟仁堂的喬郎中,四十歲出頭,生得極為乾淨清爽。距離位居靠中段的愛晚堂比較近。
二人提著醫藥箱跟著眾人匆匆上樓,趕往王葉帆的房間。
孫郎中掰著王葉帆的眼睛,脖子檢視,李郎中抓著王葉帆的手看看後診起脈來。
幾個飯桶嚇得跪在床前哆哆嗦嗦的。
二人診脈檢視後商議 : 怕是人要活不成了!
但是身為醫者,得盡力急救。
又是扎銀針,又是按壓的。
吩咐著幾個飯桶快快搬走屋裡的炭盆,開啟門窗。
兵慌馬亂的忙活了一陣子。
王葉帆依然是沒有清醒的打算。
喬郎中擦擦額頭的汗,挽惜的哀嘆,“可惜了愛晚堂的樂天哥哥,若是他還活著就好了!”
孫郎中手裡施著銀針,猶豫著,“要不把他兒子喚來,一起商議一下救人之策?”
喬郎中搖搖頭,“那榮府小郎君,開個醫館,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家裡事情多得要命,這又關門十多日了,行醫經驗太少。”
孫郎中嘆口氣,“可是我們南塘鎮也就只剩愛晚堂沒來了,這大雪封路,去別的鎮尋人也要時間的,好歹他也是樂天的兒子。總不能眼看著人死了吧?”
喬郎中點頭,“哥哥說得對。”
“主子,朝雲客棧的夥計來找,好像有急事。”物華跑到書房尋著主子榮齊聰。
任劍寒抬頭看向他,“哥哥,這墨早就研好了,你還一直髮呆在那研磨。”
榮齊聰點頭,“我知道了。”
跟著物華來到大門前,“找我有什麼事?”
那個夥計焦急萬分地說,“榮郎中,我們朝雲客棧有人昏迷不醒,喬郎中和孫郎中都在,怕是人快不行了,求求榮郎中也去看看,還能不能救?”
榮齊聰一聽,匆忙去愛晚堂備好醫藥,抱著箱子趕往朝雲客棧。
衝進客房,見喬叔叔和孫伯伯正在全力為昏迷之人按壓、施針。問清楚了病人為何昏迷之後,
放下醫藥箱,湊上前檢視一番,只見一嬌俏可人的公子哥幾近昏死,只剩微弱的遊絲一縷吊著命。
“榮賢侄,依你所見,病人可有生還可能?”孫郎中邊對著王葉帆的手施針邊問。
榮齊聰也沒有把握人能醒,但是出於醫者仁心,又不能說喪氣話,畢竟人還有些氣。
“孫伯伯,我們一定要把人救活。”
喬郎中按壓著王葉帆的心口,有些疲憊,“榮賢侄,我們已經摺騰有一陣子了,總算是還續著病人一絲氣息。可有別的解決辦法?”
榮齊聰摸摸王葉帆那嬌嫩白皙的臉,手指觸著他的鼻尖,遊走到他的下額,“你們還竭力施針、按壓,我給他渡氣。我們一起救。”
說著低頭吻上了他的唇,手指探進他的後頸。
飯桶三號和飯桶四號一看少爺被男人親了,忙著衝到孫郎中和榮齊聰中間,伸著手,“你,你幹嘛?!”
孫郎中溫聲訓斥,“你們要想人活命,快點出去,別礙事。”
飯桶一號跑上前拉扯著他們一起都退出客房。
時過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王葉帆總算從鬼門關被幾個郎中給拉回來了。
給全身遊走施針半個多時辰的孫郎中使得滿頭是汗,按壓心臟半個多時辰的喬郎中磨得筋疲力盡,渡氣帶穴道按壓一柱香功夫的榮郎中累得氣喘吁吁。
紫翠趕到黎真教已是辰時剛過,老由準她進去。
這個時候,師哥應該是睡了,她敲著師哥的房門,“師,黎真,你睡著了嗎?”
屋內沒有回聲。
紫翠立在門外,頓了頓,“我來向你道別,以後再不回來家鄉了。”
依舊沒有回話,
“我今去了我們的家,看了師父。”
師哥一定是很不情願理她了!
紫翠接著說,“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確實是我對你不住,害你兒時受盡委屈。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是我還是得來向來你道歉。”
“不必了。”
給紫翠嚇了一跳!師哥好像不是在屋裡回她的話。
驚地猛地轉身抬頭,原來師哥在她身後。
“師哥,”紫翠看著沉著臉的他,覺得喚錯了,又改口,“黎真。”
“這裡永遠有你住的地方,願走願留,隨你心意。”黎真平靜的說完,扯她到一邊,開門進屋,關房門。
紫翠硬推著即將合上的門,“我還沒有說完。”
“我不想跟你說話。”黎真平靜的異常,“你讓我很失望。”
紫翠被黎真懟的不知道如何回話,“可是我今一天到現在都沒吃飯。”
黎真又把門拉開一些,掃視她一眼,盡是不耐煩,“自已去後廚做。都已經睡了,喚醒別人會很遭人煩。”
紫翠感覺黎真可以拉去使喚,當即一把抓著黎真的手腕,“你沒睡,你去幫我切個菜。”
黎真沒回話,紫翠接著說,“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黎真扒拉著她的手,“我不想過以前日子,現在過得很好。”
紫翠想起師哥所受過的委屈,不禁心疼起來,眼底湧出淚花,“可我真的很餓。”
黎真走出房門,由她拉著去往後廚。
“你想吃什麼?”
師哥儘管不熱情,卻還是疼她的,
紫翠只感覺對不起他,越發心疼,竟哭出聲來,用草綠色緞面襖袖狠狠地抹著臉上的淚。
緞面光滑不吸水,糊了一臉的淚。
黎真不理她,任由她扯著進了廚房。
好久了,黎真都不曾來過後廚。
“你知道的,我不會做飯。菜切不好,火更是生不好。”黎真來到案板前。
“那你還如以前一樣,只管陪著我便是。”師哥能跟她來,紫翠就已經很開心了。
坐到灶前生著火。
黎真轉到擺放菜品的木櫃前,拉開櫃門,“有冬瓜,小油青菜,蘿蔔,白菜。你想吃哪個?”
紫翠回著,“炒個蘿蔔算了。”
黎真看著各種顏色,不同的長相的蘿蔔,不知道拿哪個,“有白的,青的,紅的,要哪個?”
“紅的”
“紅色的有圓的,長的,大的,小的。”
“小的,圓的。”
黎真合上櫃門,轉身走過來。
紫翠見他手裡空無一物,“問了這麼多,怎麼不幫我拿?”
黎真不開心,“圓的都是個大的,沒有你要的。”
火已生好,紫翠讓黎真坐下添著木柴,她來做飯。
看著他入座灶臺前,總感覺哪裡不對勁,這個環境太委屈高貴美豔的他了!準確地說是格格不入。
她不忍湊近他身側,輕撫著他因彎腰尋木材而亂了的幾縷髮絲,“我終於相信,有些人看起來,真的不似凡間人。就比如你,一副不識人間煙火的模樣。”
“我只是懶罷了。”黎真淡淡的回答。
紫翠搖頭,“不是。”
黎真催促,“你要吃什麼,快點做,我困了。”
紫翠慌忙去拿菜和涼饅頭,
切著紅蘿蔔,紫翠自言自語,“其實我也懶,才十二歲,就獨攬家中一日三餐。只因為怕你受委屈。師父他不寵你,只做我愛吃的。所以我必須得學著做飯,不然會餓著你。記得你喜歡,”
“你不要說了。”黎真的眼淚在不經意間滑落。
紫翠也覺得自已話太多了,便不再說話。
清炒一盤紅蘿蔔片,熱了兩個饅頭。
正掀著鍋蓋,卻見黎真猛地起身,
“快點喊人,後廚失火。”
紫翠轉到灶前一看,堆了半間屋子的乾柴堆從底部著火了。
跑到門外院落裡,大聲呼喊,“快來人啊,後廚失火了!”
黎真走到紫翠身邊小聲交待,“不要告訴別人,我來過。”
沒等紫翠答應,便匆匆走了。
紫翠驚愕,教主這是要她來背鍋?!
湯圓他們一幫後廚人員匆匆趕來,提水滅火,忙了好一陣子,平了火勢。
湯圓終於嘆口氣,“紫翠姑娘,你想吃什麼,找我就行了,你看你這弄的啥事?”
紫翠低頭,小聲道歉,“湯圓哥哥,對不起。”
湯圓安慰她,“你不用道歉,在這裡,沒人敢怪你。”
紫翠越發覺得愧對眾人,不該喚教主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