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齊聰睡醒了,已日上三竿。林間的群鳥嬉戲鳴叫著,很是熱鬧。雖然嘈雜,卻也靜心。
深秋的山谷,吹起了風,冷嗖嗖的,剛出房門,竟然在大太陽下不禁打了個寒顫。
也許是餓了,吃點熱飯應該好點,轉悠去了廚房,房頂上的茅草被秋風吹得起了浪層,推開房門,空無一人。
卻聽身後小月跑來喚著“榮公子,飯菜都在鍋裡熱著,你去坐,我給你端。”
榮齊聰進屋說著“多謝小月姑娘。”
小月揭開鍋蓋,邊拿著菜邊說著“我們教主還沒吃飯呢。給她留幾個菜,這個清炒葫蘆片,還有燜籮卜,是你吃呢?還是留給教主呢?”
榮齊聰回“留給她吧,隨便給我一個菜即可。”
小月一手端起一盤炒青菜,一手端著一盤紅燒肉,走著說著:“這倆菜呢,是教主吩咐說你最愛吃的,專為你做的。”
句句不離雪柔,榮齊聰一點好心情全沒了,板著臉說:“多謝教主抬愛。”
這頓飯,那盤紅燒肉一塊都沒動!
小月坐桌旁看著,問“榮公子不愛吃紅燒肉嗎?”
榮齊聰放下筷子,說著“沒有不愛,就是教主之前喂太多,膩了。”
小月笑了“教主和您真般配!都好有愛。”
榮齊聰起身收著碗筷,被小月奪過去。
看著小月忙碌的身影,榮齊聰突然問:“小月姑娘,你們都在做什麼呢?”
小月洗著碗回:“這幾日呢,主要的任務是拾幹樹枝,多弄點儲備生火用。”
榮齊聰點頭,問“可以帶上我嗎?我不怕幹活的。”
小月看看他,笑了“這怎麼可以?教主會責怪我的。”
榮齊聰回“沒事,有我護著,她不會責怪你。”
小月收著洗好的碗筷,答著“好吧,我們一起。”
帶著榮齊聰去到林間和那群丫鬟們一起拾柴。
榮齊聰覺得乾點活,有些事情做心情又好點了。
幹了半晌,她們都誇著“男人就是力氣大,一下子抗了兩大捆。這榮公子不僅好看,還這麼勤快。我們教主真有福氣!”
榮齊聰聽著,不由覺得遺憾。
終究是應了黎真的那句:身不由已!
已是正午,小月喚著:“快回去吧,今弄不少了,若是教主回來,又該到處尋榮公子了。”
她們一人扛一捆柴,榮齊聰挑了三捆最重的,他不僅是男子,更是一身功夫。自然是多幹點了。
雪柔轉悠回來了,看著坐在灶臺前往灶底填著柴的榮齊聰,滿身滿發都是木皮渣子,很是不解,到他身側,伸手從他發上擇著樹皮渣子,問著“齊聰,你這生個火,怎麼滿頭滿身都是渣渣?”
榮齊聰不理她,想起她昨夜忙活得肚兜都快掉了,不要臉的騎在蕭郎身上。都嫌棄的不想瞅見她!
雪柔見他不說話,自顧自的往灶臺裡添著樹枝。
便看向小月問“小月,今日齊聰幹什麼去了?弄得這麼髒?”
榮齊聰突然抬頭瞪了她一眼:“再髒都髒不過你。”
小月慌忙說著“我去外面拿點東西”跑了出去。
雪柔知道他生氣,也不惹他了,好言哄著:“齊聰,我以後都不會那樣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榮齊聰又是不說話了。這個女人太讓人上火了!沒一句實話!
下午,雪柔不幹別的事,一直跟著榮齊聰,企圖哄好他。
榮齊聰和上午一樣,跟著小月她們去拾柴,雪柔也沒阻攔,因為他本來就不高興,再去攔他幹什麼,不是更惹人生氣?
沒辦法,雪柔也跟著他們去幹活。和小月一樣,拾柴。幹了半晌,粉嫩玉掌連紮帶磨,生疼!
細紗粉裙也掛了幾個洞。和他們一樣,整了滿發滿身的草樹渣子。
晚上倒床即睡,一夜無夢。
榮齊聰卻是心事重重,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夜深人靜,更傷心。
無法入睡,想找個人說說話,便想到了朋朋,那個整日幾乎都待房裡,不見他說話的俊朗男子。
他或許也睡不著吧?哪能一天不停的睡覺?
敲了敲木門,裡面沒應聲,再敲,還是沒應聲,又敲,還是很寂靜。
他便輕輕介紹著:“朋朋,我是齊聰。找你說說話。”
門開了,朋朋向他行禮,讓出道抬手示意他進去。
月光皎潔如水,透著窗子傾灑在屋內,屋內不用點燈也亮堂。
榮齊聰自已拉開椅子坐下,看著虛掩上房門後走在他身邊立定,低著頭,不說話的朋朋。
榮齊聰輕聲問:“你的名字,一直都只是朋朋嗎?”
朋朋搖頭。
榮齊聰又問“你來多久了?”
朋朋這才開口“兩個多月。”
榮齊聰點頭:“你想回家嗎?”
朋朋突然哭了,哭得傷心欲絕。榮齊聰忙起身扶他坐下。
哄著他:“不要傷心,我不是也在這裡陪著你的嗎?”
朋朋低聲烏嚥著:“他們殺了我全家。”
榮齊聰想起自已,也禁不住淚流滿面。
二人哭了良久。
榮齊聰調整好心情,問他:“你想要報仇,還是想離開?”
朋朋搖頭,低聲說著:“我哪有本事報仇?”
榮齊聰很是同情他,說著:“這幾日,我會盡快勸解教主,讓她放你出去。你自由後,要好好生活。不開心的事情儘量都不要想了。”
朋朋激動的一把抓緊榮齊聰的手腕,看著他的眼睛問:“你願意幫我?”
榮齊聰眨眼點頭:“我現在是走不了,但我可以儘量保全你。”
朋朋猛地跪下,說著“周朋感念榮公子大恩!”
榮齊聰彎腰扶起他。
轉身走開,周朋卻趕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承諾著:“若是我能出去,必傾盡我周府萬貫家產,尋遍江湖能人,來解救榮公子。”
榮齊聰轉身,又去椅子上坐下了交待朋朋,“你出去後好好生活,不要想著解救我,你要相信我,我自有脫身之法。你不可找人來亂了我的計劃。”
朋朋問:“那萬一你出不去呢?”
“出不去就待在這裡一世,你放心,教主她很寵我,我在這不受委屈。你的家人都沒了,留下的家產,你省著點慢慢用,不要亂揮霍。”榮齊聰勸著他。
朋朋搖頭:“怎麼可能不受委屈?她逼迫你的事,我都知道。”
榮齊聰突然想到了什麼,抓起他的手交待著:“南塘鎮,榮府,旁邊我家醫館愛晚堂。榮府紫翠,你抽空去尋她,告知她我的近況,讓她不要擔心我。不能讓她知道地址,來了怕活不成。”
朋朋重重點頭“我記下了。”
* * *
自上次贈了三千金給黎真弟弟後去了順安郡主府,昭明公主慶樂這些天又去找了順安郡主芊芊好多回了。
姐妹二人已經由商量發展到惡語相向了!
這不今慶樂又去順安郡主府,被芊芊罵的哭哭啼啼,一臉尷尬氣沖沖出了郡主府大門。
這就回了公主府也不甘心,便命抬轎之人轉道去往黎真教。
守門的老油,看在公主贈金的面子上,對她態度好多了,見她來,施著禮道“昭明公主,我們教主出去辦事了。可能要晚點回來。您看是等呢?還是?”
慶樂回“本公主進去等。”
老由示意她進去。她帶了貼身丫鬟靈芝一起入內。
知道黎真不在家,她們在教內到處轉悠,寬敞的高牆大院,曲折迂迴的房簷,彎彎繞繞的遊廊,不是多大的涼亭魚池。
她們伏在欄杆上看池裡的魚,魚不多,也不大,顏色也就單一的紅色。遠不如公主府裡的大水池子,高長遊廊,華麗大涼亭和滿池子大大小小各種各樣漂亮的魚。
慶樂不由覺得無聊。再往深處溜達,發現黎真教裡草地邊的臺階也都是灰色普通石頭磊的,不如公主府裡的臺階都是用和田青白玉精心鋪就的。越發覺得黎真教太寒酸了。
寒酸?突然想起一個人!黎真的娘子,那個她都沒咋注意就閃到他們身邊喚著黎真為夫君的女子。對她的樣貌一晃而過,那女子打扮的非常寒酸。
對!就是寒酸!堂堂侯爺夫人!為何會穿的如此粗鄙?
得去找她再好好看看。
路頭正巧遇到了一個打掃院落的丫鬟,慶樂湊她身邊問:“小丫頭,你們教主的娘子呢?”
丫鬟停止了掃地動作,愣了一陣,搖頭答著“奴婢不知道。”
慶樂不死心,又問“你們教主夫人的名字叫什麼?”
丫鬟搖頭道“回公主,奴婢才來的,教中事務一概不知。”
慶樂悵然若失地點頭,和靈芝又轉到了那天教主夫人出現的那個地方。
面前一排房子,她要挨個尋,茶房,臥房,棋牌室,客堂,正堂,偏堂,書房。
對,書房就對,就是她!
魚沉早知道她來了,自她一進大門,魚沉為了躲她們,才悄悄退到書房,還掩了房門。在裡面看書。
該來的總是會來,她們還是連門都沒敲就推門而入。
魚沉擺好手中的書到書架上,轉到她身前,行禮問安:“昭明公主好。”
慶樂打量著她,頭髮梳理的明明就是丫鬟的髮型,臉上沒施粉黛,渾身除了頭頂一個白玉蘭簪子,沒有別的珠寶。劣質羅衣,深綠色洗得泛白了。
臉長的很一般,身材也普通,不過看起來整體機靈。
但是!她這窮酸樣,怎麼可能是侯爺夫人?
不是皇親國戚,又長得這麼差勁,怎麼會被黎真選中?
疑點太多!
慶樂問“怎麼稱呼你?”
魚沉低頭不語。
慶樂看她這樣,不由得發起火來!
上前一把抓住魚沉脖頸前的衣領,厲聲問“你是啞巴了?問你不知道答話嗎?”
靈芝初次進來這裡,不知魚沉身份,上前攢足勁揮手一巴掌招呼在魚沉左臉上。
啪!特別響亮,左臉瞬間出現一個紅巴掌腫印。
魚沉忍著,依舊低頭不出聲。
靈芝看她這樣,發了脾氣,嚷道“你要不會說話,我就一直打,打到你說話為止!”
說著就又要抬手,魚沉慌張退著向後躲,一直靠到書架上,靈芝欲追來打。
魚沉開口“在下魚沉。賤名恐汙了公主慧耳,方才沒敢說。”
靈芝才停下來手裡的動作。
慶樂還問“你真的是侯爺夫人?”
魚沉搖頭“陪房丫鬟。”
慶樂頓時感覺被欺騙!親自上去照著魚沉的右臉又狠狠的呼了一巴掌後,怒罵著:“一個陪房賤婢,竟敢在侯爺和本公主面前,喚侯爺夫君。你真是找死!”
“誰來本教找死呢?”一個冰冷幽清的男聲。
黎真回來了!慶樂轉身一看是黎真弟弟。忙撲向他,黎真伸手扶穩她,寒著臉不說話。
慶樂哭著說“黎真弟弟,姐姐好委屈啊!”
黎真冷眼看她:“哪裡委屈?”
慶樂抓著黎真的手腕,帶著哭腔:“芊芊她罵我。”
黎真笑笑“喔?她為什麼罵你?”
慶樂娓娓道來“姐姐那天從這裡出去後,直接去了順安郡主府,要她把弟弟讓給我。她當時問明白我們之間的對話,說是會考慮讓給我。哪知第二天我又去問她考慮好了沒?”
黎真看著她問“芊芊怎麼回答的呢?”
慶樂抹著眼睛,接著說“她說考慮好了,確定不讓。給姐姐氣的啊,先是準她去我府上任挑五十個男寵,她不允,後又說給她金子,讓她開價,她也不準。”
黎真壞笑著點頭“那可該怎麼辦呢?”
慶樂接著說:“過了一天姐姐又去了,問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讓給姐姐?她竟然說侯爺沒同意跟她,是因為我慶樂這個討人嫌。黎真弟弟,你說?我慶樂是不是討人嫌?”
黎真忙答“姐姐金枝玉葉,別人喜歡都來不及,哪裡討人嫌?”
慶樂點頭,讚道“還是黎真弟弟說話好聽,姐姐喜歡!可是剛才,姐姐又去了順安郡主府,被芊芊破口大罵”說著又哭起來了。
黎真很是關心“芊芊罵你什麼了?”
慶樂委屈極了“她說姐姐長得太醜,還說是侯爺你說的。”
黎真慌了神:“芊芊胡說!我才沒說過!盡汙陷我!”
慶樂瞪著眼珠子死看著他問“你真沒說過?”
黎真嘆氣“姐姐啊,你這是中了芊芊的計謀了呀?你黎真弟弟就是再沒良心,也會看在三千金的份上。不說人前人後的誇慶樂姐姐了,至少不會胡亂瞎說姐姐醜啊。她這是在離間我們倆的感情呢。”
慶樂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黎真弟弟說的有理!可是她不停的一點點細述姐姐全身上下,全都是難看,給姐姐氣得頭暈眼花。”
黎真捂著心口嘆息“弟弟真的好心疼姐姐啊,被人這樣折辱。”
被黎真這樣心疼,慶樂感動的一下子撲倒在黎真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黎真拍著她的背,溫柔的哄著:“好了好了,姐姐不傷心了,芊芊就是故意氣你的,美的硬說成醜的,想讓姐姐知難而退。”
慶樂氣呼呼地問:“那姐姐可該怎麼辦啊?”
黎真輕輕推開她,扶著她到書桌旁椅子上坐下。
黎真也入座,說著:“姐姐也罵她,她亂說你什麼,你也亂說她,不能吃虧。”
慶樂點頭,又猛地搖頭!“可是,芊芊真的好美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好看,姐姐罵不出口啊,只有被罵哭的份。”
黎真倒吸一口氣:“這樣啊!那弟弟得給姐姐想個好對策。”低頭思索了一會子,抬眼迎上了慶樂等待的目光,交待著“對策是有的,但是姐姐可要替我保密啊,千萬不要讓芊芊知道點子是我出的,不然她會追著你弟弟打的。到時候弟弟可是會生姐姐的氣。”
慶樂連連點頭,非常著急 “弟弟儘管直言,姐姐保證不供出弟弟。”
黎真看著她問:“這會信了弟弟沒對芊芊說過姐姐醜了吧?弟弟若是說了誰的壞話,定會要求保密,若是她說出去,我定去找她算賬的。”
慶樂點頭“姐姐信你。快說,有什麼辦法能氣到她?”
黎真笑道:“看把姐姐急的?你想啊,那芊芊都已經嫁人了,有夫之婦,不守婦道!廣招男寵不說,還和昭明公主慶樂這種姑娘家家的搶男人。”
慶樂皺著眉,遲疑地問:“可是我,,,?”
黎真補充一句“只要沒嫁人,都是姑娘家。在弟弟心裡,慶樂姐姐就是姑娘家。”
慶樂頓時破涕為笑。“黎真弟弟,你可真是太讓姐姐喜歡了!姐姐一定要震住芊芊,帶走弟弟。”
黎真笑笑“我等著姐姐的好訊息。”
慶樂起身,黎真也起身。
黎真轉身看看躲在書架邊邊雙臉紅腫的魚沉,又看向靈芝問:“你打的她?”
靈芝眨眨眼“她惹得我們公主不開心,奴婢替公主教訓一下她。”
黎真溫柔地笑著來她面前,誇著:“小丫鬟知道護主,長得還這麼好看。”伸手用指背輕柔撫弄著她臉頰兩側的發,“本教一進門就被你拋來的那個媚眼給迷到了,跟了我可好?”
慶樂看呆了,陳年老醋瞬間打翻!衝上去,照著靈芝的臉就是一頓發了瘋的猛抽,連抽了十來個巴掌。被打後的靈芝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慶樂瘋了一般大聲吼著:“你個賤婢!竟敢當著本宮的面,勾搭我的男人!”
黎真拉住慶樂,勸道 “這丫頭的臉一被打腫,太難看,我不要了,弟弟還是喜歡姐姐這樣的多一些。”
慶樂氣得轉身就走,靈芝起身小心翼翼地低頭跟在她身後出了大門。
黎真只走出書房,目送她們離開。
又走進書房,掃了一眼魚沉,責問“你就這麼無用?臉就擱那給人打?”
魚沉低著頭向外慢走著回:“她是公主,魚沉被打兩下沒事。”
黎真迎上來攔著她,沉著臉,繼續責怪“不管是誰,都不能打你,要會還手。有什麼後果,我來承擔。”
魚沉搖頭。
黎真生氣了,“搖頭幹什麼?不能做到?那給你結工錢,馬上走。我這裡不要無用之人。”
魚沉低著頭,委屈傷心的淚如雨下。
黎真搖頭嘆息。
平復好情緒,柔下聲調:“好了,不哭了,下次誰再為難你,不想多話,就趕快去守門處找老由。我會交待好他。”
魚沉哭著回“魚沉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