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冀州秋日的最後一股炎熱,讓街上急行中的護衛們,頭頂冒汗。
一群群冀州大戶人家的車馬隊伍,陸陸續續在王家宅院外停下,各家家主都是親自前來,半個時辰前,王家通傳冀州各大家族家主議事。
每個前來的人,心中都不免忐忑起來。
上一次他們這般興師動眾的彙集到一起,還是崔磐上任時。
當時有幾個不聽話的家族,當夜就被抄家。
待所有人到場落座,王段走出來。也沒上去先寒暄客氣,直接用言語震懾了一番:
“各位,我們王家傳出的詔令,你們還是很聽話的,那麼接下來,我們王家讓你們做的事,也都給我聽明白了,哪家若是有怨言,可以當面提出來,我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讓誰消失!”
他們這些人,在冀州那叫貴族,但在王家人眼裡,也就是個小旮旯。
就沒有哪個膽大的,會敢有什麼怨言。
於是,當天夜裡,各家集結了所有車馬,所有護衛,從王家的糧庫裡,把之前偷偷存著的所有糧食,分裝成小份,運往城外。
王段此計,實屬陽謀。
既然,王家的人,偷偷運出去,稽查司的人敢攔著。
那麼,滿城的貴族、滿城的車馬明著運出去,你顧雲又當如何啊?
此時的顧雲,居然又去了春月樓。
這一次還是沒帶什麼護衛,還是他們三個人。
江宛若有些想不明白,上次都那情況了,你就不怕王家的人再刺殺一回?
看陳平一那老六模樣,一聽要去春月樓,屁顛屁顛就跟著了,江宛若就更來氣了。
沒辦法,自已也只能跟著了。
還是昨夜的時辰,還是昨夜的閣樓。
這一次,沒上姑娘,而是趙瑜留了下來。
“趙主事,我敬重您,也尊稱您一聲趙姨,不過分吧?”
“顧少爺,您這真是折煞了民女,您想怎麼稱呼,都可,可您的心兒來!”
顧雲飲下一杯酒,然後緩了口氣說道:
“如今啊!這冀州可能馬上就要經歷一番風雨了,不知趙姨作何打算?”
趙瑜婉身,坐在賓位,也舉起一杯酒,用衣袖遮面,一飲而盡。
“顧少爺,我就是一個生意人,做的這青樓生意,雖說春月樓這些年來,有北境第一青樓的美譽,但也終究是一座風月之樓,風雨來時,風月何存?”
顧雲接著說道:
“風月何存?這是個好問題啊。只是趙姨您未免有些過謙了,春月樓已經營二十一載而未衰,這可都是您的功勞。”
“小女哪敢領這等功勞,都是這春月樓的東主深謀遠略,我也只是照著東家的吩咐做事而已。”
顧雲並未言語,而是微微一笑,笑時還打量著趙瑜身後的那名躬身的中年男丁。又繼續說道:
“我從小啊,就在京都長大,沒太經歷過前朝的事,看到的也都是大漓的腐朽和庸氣。”
此話一出,趙瑜連忙俯身跪地。
“顧都尉,這話我們可不敢亂講,怎敢亂議朝廷!”
“朝廷?”
顧雲又是一杯酒下肚,打了個酒嗝。
“如果連我稽查司的人,都不敢說一句朝廷的壞話,那這朝廷,也就算是沒救了。”
陳平一一直在一側坐著,只是悶頭喝酒,雖然低著頭,左手一直盤著那根小黑棍,但是卻用心感悟方才顧雲說的每一句話。
江宛若這時抬起頭,盯著趙瑜的反應。
顧雲起身,上前扶起趙瑜,說道:
“我父親在前朝時官至青州巡察使,與青州的大將軍私交甚好,與大將軍算是世交。”
江宛若這時突然驚異的說道:
“當時的青州大將軍?那可是幷州趙允的父親!”
“你說的沒錯,就是原本可被先帝封為異姓王的趙將軍。我爹曾經多次在我耳邊說,先帝在世時,曾經多次提及:若不是有青州的趙將軍協助,那青州和幽州兩地,最起碼大漓還要戰十年!”
過去的官場之事,陳平一自然不知,但是聽顧雲這麼一說,那個趙將軍雖說是前朝的叛軍,但是為了中原百姓早日停止兵戈,這異姓王的稱呼,還是當得。
“可惜了,趙將軍婉拒了異姓王稱呼,而是率十萬大軍駐守幷州之地,幷州多寒之地,物資匱乏,糧草不足。”
說到此時,趙瑜的眼中似乎有淚。顧雲繼續說道:
“起初那幾年還好,朝廷的物資供應不斷,可是好景不長,新帝登基後,我們的大將軍磐臺明宗徹底掌控兵部,運往北境的糧草逐漸遞減。
可是雪上加霜的是,這些年北境魔宗小國,屢屢進犯,趙將軍也因為舊傷和心疾而病故在城頭之上。”
陳平一這時說道:
“舊傷可以慢慢痊癒,但是心疾……怕是那位趙將軍,擔心的是整個北境早晚落入外敵之手。”
“是啊,大將軍為了防患趙家屯兵北境,而明目張膽的剋扣了北境的糧草,這一步也難去評判對錯。”
就在這時,久久未說話的趙瑜,含淚說道:
“趙家,不曾虧欠中原!趙家也不曾虧欠大漓!趙將軍為中原安定而背上一輩子叛軍名聲,換來的只有磐臺明宗那個小人的算計!”
趙瑜這般激動,顯然沒有出乎顧雲的意料。
“所以說,我方才叫您一聲趙姨,並不過分,而是理所當然,因為我還在襁褓中時,您就抱過我,我說的對吧,趙姨!”
趙瑜仰面大笑。
“哈哈哈!受得!受得!顧文都的兒子,眼力隨他爹!”
江宛若這時也是忍不住起身,問道:
“那道您是?”
“還看不出麼?我就是趙凱將軍的妹妹,趙允的親姑姑!”
江宛若雖然猜到了結果,但是還是一驚,要知道趙家現在可是被朝廷扣上了叛軍的帽子,趙瑜的親侄子趙允,可剛起兵攻下幽州不久。
陳平一倒是淡定的很,他早已猜到,倒也不是很早,就算比江宛若早片刻吧。
陳平一仰著頭,看著江宛若,然後看著對方有些詫異的瞅著自已,扯了扯江宛若的胳膊,對江宛若小聲說道:
“消停點哈,你跟著參和什麼,聽人倆敘舊就好,咱倆就是來看戲的。”
江宛若居然呆呆坐下了,也小聲回道:
“你這麼淡定,你一早就知道啊?”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就比你早個一丟丟!”
陳平一捏著兩個手指,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