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寒暄作別之後,晨鹿兒二人便要起身回涼州,那江湖詔令本就是投機緣,如今又屠殺了左武衛前行的斥候軍,怕是左武衛馬上就會徹查此事。
“怎麼,看上這小子了?”
“啊…什麼?”
晨鹿兒的反應有些恍惚,但目光還是盯著陳平一遠去的背影。
“若是看上這小子了,我就給你綁了,帶回山寨!”
“七叔!莫要拿我打趣了。”
“我還是想不明白,只是萍水相逢,這少年為何就要捨身幫我們,要知道我們想殺的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奸惡之人。”
晨鹿兒嘴角微微上揚,默默不語。陸許風接著說道:
“或許他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吧。”
“他是不是普通人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個好人。”
“哦?......瞅瞅你這丫頭這幅崇拜的模樣!要不我還是去把他綁了,給你帶回山寨吧!”
“七叔~你……休要再取笑我了……”
兩人駕馬,揚鞭而去。
而陳平一的身影,也快速消失在林中。方才他覺察那林中似乎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已,但環顧了幾次,卻未有發現。
他的覺察並沒有錯,此時確實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更準確的說是在他來到楊樹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遠處一顆樹上看著他。
陳平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實施計劃的時候,先後有幾次,幾波江湖客都想從此處路過,卻都被那突如其來的飛葉攔在了林外,不得不改道而行。
不到一刻鐘,身影閃到官道一處,那頭有些高傲的黑驢還在靜靜的吃草。
陳平一翻身上驢,無需做什麼指示,驢兒就馱著少年,悠哉悠哉向前方走去。
那頭黑驢跟隨陳瘸子父子多年,在陳平一牟得驛從官職後,便一直是他出行的坐騎,驢兒不知從何時起,成了陳平一無話不說的朋友。
“小黑,這是我第十一次殺人了。”
大黑驢揚了幾下脖子,哼了幾聲,似乎在回應。
“我知道殺戮不能解決所有事情,但是我沒辦法說服自已放過那些壞人……”
大黑驢走著,聽著,時不時點兩下頭……
一直在遠處盯著他的那個黑衣人,此時已然站在一顆十丈高的大樹上,更準確的說,是站在那樹尖的一片葉子上,他那紅色的面具似乎也無法完全遮擋住那欣慰上揚的嘴角。
話說這通遠古鎮雖小,但卻是方圓百里的官道縱橫彙集之地。
只因這通遠郡北面通往幷州,乃中原與北疆邊貿之地,北疆的馬匹、牛羊之類的通商貨物每年初春時,便會大批的從官道過境;而南面接著雲州,多產草藥,入秋後,來往商戶的車隊也是絡繹不絕。
從這通遠郡再往東南行至三百里,亦可到青州腹地,青州多雨水,土地又是肥沃,實屬中原糧倉之地。
而大漓的官驛是百里一驛,陳平一所在的雞鳴驛便是通遠郡上唯一的官驛,臨官道而建,距離這通遠郡上仍是有十餘里的路程。
陳平一坐在驢背上,嗑著瓜子,哼著小曲。察覺官道兩側有異響,但也並未言語,也未刻意的去打量。約麼又行進了百米之後,忽有一身影,從官道旁的大樹上一躍而下,落地瞬間略顯有些踉蹌,為避免尷尬,那人連忙喊道:
“此…此樹…此樹是我……”
“停停停!”
陳平一連忙將手掌伸出,示意對方別再說下去,很是疑惑的說:
“你……是個結巴?”
“我……我……”
陳平一沒給那人說下去的機會,就搶問道:
“你新來的?”
“嗯!”
那人好似感覺自已這一個字說的無比順溜。
就在這時,從旁邊密林中又走出五六個大漢來,其中一個看似帶頭的大哥,上去就衝著結巴大漢的後腦勺拍了一下,斥責道:
“誰讓你出來的!”
還未等那結巴大漢開口,就見那個領頭的大漢向陳平一抱拳行禮:
“陳兄弟,打擾了!我這小兄弟剛來的。”
陳平一抱拳回禮:
“杜大當家,今日怕是會有大事發生,附近會有很多府兵,你們還是別出來。”
“多謝!”
杜大當家又是抱拳。
陳平一騎驢從幾人身邊走過,行出數丈之外,那結巴劫道之人,疑惑地問道:
“大……大當家的,這……這人……這人是誰啊”
“他……是個好人。”
杜大當家望向陳平一騎驢遠去的背影,眼神中充滿敬畏之意,那結巴匪徒卻撓著後腦勺,滿臉疑惑。
若是剛剛換了別人,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地的地方,獨自一人,迎面突然出來幾個彪型大漢,怕是都被嚇尿了。
可他是誰啊,他是陳平一啊,是鎮上知名風流木匠陳瘸子的兒子陳平一啊。
雖也只是個平常百姓,但能跟鎮上幾乎所有人混個眼熟。跟本地的土匪熟識那再正常不過了,畢竟土匪窩的傢俱,雖說簡陋,可那畢竟也是陳瘸子花了幾天時間做出來的。
杜大當家名叫杜燕飛,是通遠郡遠陀山的山賊首領,雖為山賊,但為人仗義,只打劫外地商賈,從不欺壓本地百姓,與本地百姓更是常有往來。
哪家明日娶親,缺了幫手,便會在遠陀山下喊上一聲,次日二十餘壯漢便下山,跟著百姓一起忙活起來;就哪家遇上白事,遠陀山的這些山賊也不忌諱,只要東家張嘴,便也幫忙抬棺……
長此以往,這夥賊人成了附近村民口中的“助民幫”,當然每次幫忙少不了些許銀錢,他們也不會主動索要,實在難以推脫,就只按百姓日常的工錢結算,絕不多拿一分,遇到那些個貧苦人家,少給些甚至不給,他們也不會計較。
杜大當家望著陳平一遠去的身影,忽見遠處有府兵大旗搖動,幾人連忙下官道,衝入叢林之中,不見了蹤跡。
陳平一也看到了有大批的府兵迎面而來,先是回頭望了一眼,知道杜大當家他們都已遠去,便安心下驢,站在官道旁,讓出路來。
這府兵的行進架勢應是千人有餘,前面近百騎是輕甲騎兵,每一騎的馬背上都掛著長槊。騎兵之後緊跟著兩輛馬車,後面跟著的均是步兵。
行至身旁,陳平一見到有近百人腰間掛著連弩,又有兩百人手持盾甲……
這竟是一支建制規整的千人府兵隊伍,疾行而過,不斷濺起路面水坑。
陳平一也是不敢直視,略低下頭,瞅著路面上的水坑,用手輕撫黑驢,見行軍遠去,方才抬起頭來,那遠去的軍旗赫然兩個大字:
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