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夜深之時。
當值的幾個驛從,將堂內地上因屠殺而噴濺的血清洗乾淨,都湊到驛丞身邊,一個驛從壓低聲音嘀咕:
“四叔,這左武衛真就這麼猖狂啊,就因為一句話,就要了四條人命!”
另一個驛從做著閉嘴的手勢。
“噓!沒事少嘀咕這些,這種事你還見得少了?”
驛丞李同仁抬頭望向二樓左武衛的房間方向,此刻,幾名左武衛的護衛正在校尉馮德勇的門前來回踱步巡視。
“說來也是,這來來往往的官家,在咱們通遠郡上乾的傷天害理的事還少麼,咱就說上次,路過的那個什麼巡察使耿大人,相中了鎮南邊布行吳掌櫃的女兒,就給吳掌櫃扣上私通外敵的帽子,說是吳掌櫃利用來往通商的便利,向北疆敵國出賣大漓邊境軍防情報,威逼利誘下,其實就是想納掌櫃的女兒為妾......”
說到這裡,那個驛從就突然打住了,其他驛從也沒誰再去接話。
驛丞李同仁聽著驛從們的這番議論,只是翻了一下眼皮,卻是一句話未說。
關於他們口中,那個發生在幾個月前的故事,結局屬實是悽慘的。
吳掌櫃在通遠郡府衙獄中,絕望之下撞牆自盡,掌櫃的女兒,也就是在這座驛站裡,當夜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從耿明遠的房間衝出。
竟從二樓直接越下圍欄,當場斃命。
那一夜,驛從們如同往常一樣,清理地面。反反覆覆沖刷不知多少遍,可竟是難以完全將血跡沖洗乾淨。
那一夜,還是陳平一獨自一人去掩埋的女子屍體。
那一夜,陳平一併未收那二兩銀錢。
也是在那一夜,陳平一回來後,沉默的像一座雕像。
僅過了一日,鎮上就有傳言:三州巡察使耿大人壞事做盡,引得天怒,在回京都途中,一行車隊離奇跌落山崖,無一生還。
當地官府的人找到這位巡察使大人屍體的時候,卻並沒找到頭顱,全身已經被野狗吃的只剩幾根骨頭。
他們當然找不到頭顱,因為那顆頭顱已在那女子的墳前。
雖說只是聽說到那位巡察使的結果報應,但也還是給鎮上那些心裡憤恨的百姓一些寬慰。他們想著,如今這大漓朝廷腐朽昏庸,但還是有上天為民除害。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他們口中的“上天”,竟然僅僅是不到十六歲少年
堂堂當朝國公之子,竟然就死的這樣不清不白?於是,朝廷又派稽查司的人前來通遠郡調查此事,問詢了那幾日耿大人隊伍接觸過的所有人,一無所獲。
稽查司的人當然查到了那位耿大人的大逆不道的行徑,那些事若是放在大漓開國皇帝那會,估計耿家會被誅九族啊!
訊息報回了京都,為了在朝堂之上掩蓋兒子的罪行,耿國公也只好作罷。
最後,不出意料,整整五十餘條人命,定性為山體滑坡,意外墜崖。
可那國公大人真的就能放棄追查殺害他獨子的兇手?
當然不會!
……
此時的陳平一,已收好驛丞李同仁給的八兩銀錢。
在雨中驅車趕路,又挖坑埋人,身上沾滿了泥水。同他平日裡走的最近的一個驛從,端來一桶水,陳平一便脫下衣服,在廳堂內擦著健碩的身子。
這個端水的驛從名叫趙多多,與陳平一同歲,幾年前,兩人前後腳進的這雞鳴驛。
趙多多為人憨厚,圓臉圓身,突出顯眼的肚子總是陳平一閒來無事時,最愛盤的東西。話說這趙多多是通遠郡上趙鐵匠的獨子,之所以取這般名字,是有多財多福的寓意,但也不能叫趙財福,那聽起來著實土氣了些。
於是那趙鐵匠在酒桌上稀裡糊塗的定下了這“趙多多”這個名字。
趙鐵匠是這鎮上出了名的老實人。
趙多多還未滿一歲的時候,不知怎的,趙鐵匠那貌美如花的媳婦兒,居然紅杏出牆,跟鎮上的一個光棍兒跑了,臨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家裡全部的錢財。
鄰里鄉親都說他媳婦兒眼瞎了,放著這麼老實的丈夫不知道珍惜。也真是唏噓,他們口中的“老實”竟成了好丈夫、好男人的唯一安慰。
可更戲劇的是後來,在趙多多五歲的時候,他的孃親回來了。
那位婦人明顯比以前憔悴了許多,鄉親們就都暗地裡勸趙鐵匠,別讓那不知廉恥的媳婦兒再入門了。
可是,趙鐵匠沒有。
他只是問了一句:
“這幾年,那人對你可好?”
婦人痛哭流涕,並未回答,趙鐵匠也沒再問。就這樣,破碎的家庭就要重回圓滿。
兩日後,婦人又無聲無息地走了,並且依然帶走了家裡所有銀錢。
趙鐵匠發現後,面無表情,只是輕輕撫摸懵懂的孩子,一句話未說。
趙多多本該繼承趙鐵匠的手藝,守著鐵匠鋪。
但趙鐵匠還是覺得吃官飯來的容易些,更何況趙多多雖強壯,但只有一身蠻力和贅肉,幹不得打鐵的勞苦且精細的活兒,再說他了解自已的孩子,也沒那耐性。於是,就託關係,將將趙多多送進驛站,當了一名驛從。
這所謂的關係啊,其實就是趙鐵匠給驛丞李同仁的老母親打了座一尺高的香爐。
再看此時,陳平一還在簡單的擦拭了身子,臨了還不忘揉了一下趙多多的肚子,後者嫌棄而又嫻熟的移開他的手,將水盆默默端走。
突然間,陳平一猛地轉頭,就見那清風山的楚靈兒就在幾丈外戲謔地看著他,那表情有些曖昧,有些……怎麼說呢。就是陳平一此時腦子完全空白了一下,沒有什麼少兒可宜的辭藻去形容那女子的嬌媚姿態了。
陳平一全身雞皮疙瘩都瞬間起來了。連忙用衣物遮蓋自已的前胸,但仍無法完全遮住自已的胴體,那健碩的肩膀仍裸露在外。
楚靈兒邁著輕盈步伐,緩步走來,在陳平一的周身轉了一圈,還用指尖輕輕觸劃陳平一的臂膀,陳平一所有毛孔瞬間就立了起來,有一種飄飄然的錯覺。
周圍的驛從們可都看的瞠目結舌。
“我也要沐浴,勞煩小哥兒給我房間送幾桶熱水來”
楚靈兒將嘴巴湊近在陳平一的耳邊輕聲說著。那嬌羞的語態,那溫婉的姿態,讓陳平一全身酥麻。
於是,陳平一就將遮蓋自已的胸口的那件衣服,迅速的移到了小腹以下。
畢竟,是男人都知道。誰尷尬誰知道。
兩刻鐘之後,陳平一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驛從嫉妒的眼神中,提著兩桶熱水,進了楚靈兒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