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夜幕很凝重,再混合著溼噠噠的綿綿細雨,讓人很容易就沉入夢鄉。
天還矇矇亮的時候,魚幼安就已醒了覺,一晚上的厚重睡眠讓他腰痠背痛,渾身乏力,也不知是地區的緣故,還是雨夜的影響,就連他的頭髮都溼漉漉的,彷彿屋頂沒瓦,任由細雨如酥。
隨後魚幼安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也沒有多關心這些事,轉身就往樓下廚房走去。
燻紅的朝陽終於是穿破薄霧,在一聲聲雞鳴狗吠中逐漸清醒,也照醒了小屋裡還在呼呼大睡的人們。
林老是第二個走出大門的。
“早啊,林老。”魚幼安招呼道。
桌上也已被他擺滿小菜。
“小魚啊,真是辛苦你了,還特地要你早起替我們做飯,從業都這麼多年的厚臉皮在這一趟綜藝越磨越薄。”林老同魚幼安開著玩笑,而後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個銅鑼。
霎時,一錘下去,屋裡屋外同時炸開了鍋。“鏘,鏘鏘鏘鏘鏘,日出,東方,紅似火。”
這一亮嗓子,滿樓猿啼藏不住。
“林老,你在做甚啊。”
“給我一激靈,天靈蓋都要開了。”
“爸,你那兒整來的鑼?也不嫌鬧得慌。”
配上鑼聲,戲腔作答,“爾等這些小輩,怎可忍心仰天大睡,我們小魚早就做好早膳,還不速速洗漱。”
就這樣,一句唸白,一聲銅鑼,唱到天公不作美,再一次下起朦朧雨來。
“林老,快回來吃飯,就差你了。”
“好嘞,小魚。”林老收起銅鑼,明顯是想留著日後再用,“這煙鄉美是美,就是雨多。兒砸,今天我們就要把小棚子搭起來,不能白白浪費這煙鄉雨景啊。”
“小魚哥,你怎麼流汗了?陳易,你把風扇調大一點。”楊月盈招呼道。
“好嘞,大小姐。”兩人的互動看得瓊蕊笑顏大展。
魚幼安輕觸自己的額角,溼漉漉的,可自己也沒有感覺到燥熱啊,難不成是剛才雨淋的?但看看顧瓊羽和楊月盈,分明是一起端的粥,他們的頭倒是挺乾燥的。
難道是漏雨了?
魚幼安抬頭一瞥,一滴水珠正好落在他的額心,一股疾風駛過,讓屋子裡的人都有些透心涼。
陳易在一旁說道:“我滴個乖乖,這穿堂風夠爽,看來後門得開的再大點。”
可仔細體會,魚幼安發覺這穿堂風與方才的那陣全然不同,這隻能說是舒爽,還不能達到心涼的感覺。
一聯想到自己的體質,莫非是有妖怪在?
魚幼安警惕地打量四周,自從那晚過後,他也越來越適應這種不平凡的生活。
妖雖有窮兇極惡者,如那晚的朱厭;但更多的是同方旭等一般的忠良之妖。
若非大惡,鮮有兇獸作亂。
但魚幼安現在終究是個如唐僧一般的凡人,沒有慧眼,又怎麼可能看得到妖物。雖然他身邊有楊月盈,可現在也不方便同她說這些,只能另尋時機。
早餐很豐盛,起碼對於楊月盈來說是這樣的,畢竟泡麵公主的稱號長年累月。
她一連幹了三碗米粥,五個包子,兩碟小菜,還順帶打了一個綿長的嗝。
幾個沒憋住的都笑出了聲。
瓊蕊在一旁解圍道:“盈盈還小,正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養的白白胖胖的才有福氣。”
不過這丫頭也越來越對魚幼安的胃口,畢竟沒有哪個廚師不喜歡看到她這樣的顧客。
趁著林老給自己爭取出來的休息時間,魚幼安想把楊月盈拉去問問底,便去了廚房。
“花旗姐,和你借個人唄?”魚幼安扒拉著門框,探進半個身子。
“原來是小魚啊,剛才刷碗刷的太用心,你突然來這麼一下,給我一驚。”
花旗雖回了魚幼安的話,頭也調轉過來,但其眼神飄散。“去吧去吧,早餐也沒用多少餐具。”
“小魚哥,難道有多餘的小點心?”楊月盈閃爍著兩隻大眼。
“喏。”
魚幼安從口袋裡拿出幾塊牛皮紙包的糖果,這是他自己做的水果糖,也是院裡小朋友最愛吃的。
看著花楊他們投來欲言又止的表情,魚幼安嘴角一彎,“這堆是給你們的,記得分給林老他們。”
“都是我自己手工做的,沒有亂七八糟的新增劑,也不用擔心吃太甜的會變醜變胖。”
這農家小屋不光有個前院,還有個後院,跨出後院,再走個二十米的石子道,就是一汪池塘,水質清澈見底,沒有一條魚。
“小魚哥,你喊我來有啥事?”
“這池塘沒有魚的,昨天來的時候我就看了好久。”
“而且剛吃了你給的水果糖,再吃實質的食物就有點膩了,不如讓我吸兩口月華靈氣怎樣。”
“這麼長時間以來,我才真正看到這發光的月華靈氣,就讓我吸兩口嘛。”楊月盈可憐巴巴地拽著魚幼安的衣角,晃啊晃的,“你看看人家,頭髮都乾枯分叉了,還有這黑眼圈,糙糙的面板,人家可是女明星呢,你肯定不會讓你妹妹被對家黑粉批判對比吧。”
真是服了這傻二鳳,但看到她裝可憐的樣子,魚幼安又被逗到了,最後揉了揉她腦袋上的呆毛,“那還不是你天天熬夜遊戲,沒日沒夜的泡麵導致的?”
“而且現在在錄節目,等下傳出違背倫理的緋聞,就有你和我受的了。”
魚幼安這話還沒有講完,那楊月盈就唉聲嘆氣地扶著一旁的柳樹低眉晃首,那細巧凌厲的自判宛如林妹妹在世。
“我自知是入不了哥哥的法眼,我只是一隻跟腳薄弱的䴉鳥,單憑了鳳血二字才能接近哥哥一點半分,我不如哥哥身邊的山海異獸受喜愛,我早知如此,可偏偏還是為哥哥紅了眼。”
“罷了罷了,這不過是一場渾噩夢,下次要做便做個清醒夢吧,終究是月盈想多了,哎。”
見魚幼安半刻都沒理她,楊月盈婉轉回首,“哥哥當真就是這般無言?”
“當真!”魚幼安強忍著笑意一口否決。
“當真?!”
“當真。”
楊月盈尖叫出戲腔。
“騙你的,只是現在不方便,等回山海佳苑再給你,不過,現在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楊月盈瞬間蟹棒附體,屁顛屁顛地跳步飛來,“問吧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黑料還是私生活,只要我認識的一定給你搞到答案。”
魚幼安直接一個腦瓜蹦兒,“我可沒你們那麼無聊。”
“我是想問你有沒有覺得這場雨很奇怪。”方才停息片刻的細雨在魚幼安問完這句話後再次降臨,綿綿密密的,一層又一層。
“是有些奇怪,小魚哥,你還記得我昨晚和你說的麼?”
楊月盈掌中燃出一簇赤紅的火苗,明明是鳳火,卻在這看似弱不禁風的毛毛細雨下搖曳明晃,彷彿這雨要是再大一點,亦或再密一點,鳳火便會熄滅。
“我傳自火鳳一脈,雖然祖輩串的有點雜,但本命鳳火是一代一代傳下的,就算年代久遠,那也是真鳳之火,總不能連這毛毛細雨都抵擋不住吧。”
“因此我尋思著,這煙鄉某處肯定有某個不知名的大妖,而且定有水龍血脈,畢竟龍鳳相對,水火相斥的定理自古就有。”
如果擁有水龍血脈,那應該是華夏龍的妖身吧,但。
作為龍的傳人,魚幼安很想看看真龍的樣子,可是想到千萬年積累而來,龍性又開放,火鳳都能成為火䴉,水龍變成水牛也不是沒有道理。
而且他從小就知道龍生九子的故事。
想來還是把妄見真龍的想法打散比較好。
“你們倆在做什麼?”原來是陳易在幹活時發現沒有楊月盈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不習慣,又見到花旗姐妹二人出來嘮嗑卻不見月盈的身影。
幾句話問下才知道楊月盈被魚幼安叫走。
陳易也是兜兜轉轉好幾圈才意識到這屋子有個後院,幾個快步下才遇到二人。
“這臭丫頭嘴饞又愛吃魚,想來看看有沒有免費的貨源。”魚幼安順口說道,在楊月盈的直角肩上輕輕一拍,“看來是沒有,還是安心等節目組任務換食材吧,。”
“你看著就是你不懂了吧,就算原來有,節目組來還不是給你一窩端,凡事都要給你加點難度。”陳易聳聳肩,湊到兩人跟前,“但經過我昨天的打探,村子南邊是水稻田,搞的是魚稻共生的模式,等下問問老鄉,看能不能同他們搞點魚回來。”
三人回到前院,林老的兒子,林十一正好看見,衝魚幼安吆喝,“小魚,快過來。”
“來了,林大哥。”
“怎麼了?”也不知林十一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見他衝著自己樂呵呵的,讓魚幼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突然覺著頭上一重,面前的光線都暗沉下來。
魚幼安伸出手往自己頭上一摸,是個斗笠。
這時林十一才解釋道,“我之前挺喜歡搞手工活的,就買了個自制斗笠,錄節目前就做了一大半,正好趁方才的時間收個尾。”
“煙鄉是典型的平原水鄉,又值夏日,水汽足容易陰雨綿綿,平原曠又易滿陽當頭,你年紀小,還要為我們掌廚,這竹條與棕絲編的斗笠對你來說正合適。”
這是魚幼安第一次收到還算是陌生人的禮物,心裡暖暖的。“謝謝林大哥,林大哥中午想吃啥,我給你做。”
“好啊,原來林大哥的算盤打在這裡呢,我不管,我剛才幫你遞材料了,見者有份。”陳易趕忙插嘴道,生怕誤失良機。
“我要吃魚,那種炸的脆脆的,然後再淋上微辣的醬汁。”
瓊蕊在一旁有些疑惑,這死孩子平時不是不愛吃魚的麼?怎麼來這裡就轉性了。
難道好廚師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吃食愛好麼?
瓊蕊逐漸懷疑自己的廚藝。
“當我們節目組不存在麼?”總導演用報紙捲成一個喇叭套在嘴上大聲呼喊,“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那不成了來養老度假的?要記住,你們現在是小屋的主人。只有自力更生、完成農家的日常才可以得到食材。”
“咳咳咳。”
“那麼,任務來嘍。”
導演賤兮兮的聲音一波又一波,一連安排了四件事。
就有包括在前院中建起一個露天草棚,建造的藝術感將由節目組工作人員打分,平均分超過五分才有一斤豬肉,六分是一隻整雞,七分一隻鴨,八分一隻鵝,九分五斤牛肉,滿分則是空運的海鮮大禮包一箱。
而這活自然由林家父子和吳畏接下,這三人不管是資歷還是經驗都是最豐富的。
另外瓊蕊同花旗姐妹,外加一個小梧桐一起,她們的任務就是整理菜園,並用石磚造出菜園的走道。
獎勵按照任務完成度來算。
“那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啊?”見導演組遲遲不說,剩下的幾個人催促道。
“別急啊,這不挑著呢麼。”
“哎?有了。”總導演上推眼鏡,殺出一道白光,“煙鄉雖然處於平原地帶,但人家呢就是有一大片山,即使海拔不高,但山巒綿延共有十三座,喚作壘山。”
“煙鄉人民依山傍水,也養出了一副山水人家的品性,昨天我們下了河,那今天我們便要去山上走一遭,有道是綿綿細雨催筍發,你們的目標便是筍。”
陳易發了問,“筍?導演,現在是夏天啊,就算煙鄉的雨水像春雨,但你不能顛倒時間吧。”
顧瓊羽一旁解釋道:“其實一年四季都有筍的,只不過春筍與冬筍最為好吃。夏季的筍稱為黃蒜,長在地下,要挖很深才能看見,如果裸露出地面就表示口感太老。”
隨後魚幼安很是默契地續說,“而且煙鄉的氣候很特別,如今細雨綿綿,空氣中水汽很足,山上蔭涼,烈陽又不至於太過強烈,那夏筍便開始暗自生長,而且會減輕長埋地下的苦味。”
總導演率先鼓起來掌,誇讚道:“不愧是我們博學多才地顧老師和經驗老道的小魚廚師長,對食材的判定就是那麼的準確。”
“既然如此,本來還想給你們安排一個挖筍嚮導,看來是不需要了。”
“你們不當人!”楊月盈怒吼道,“陳易,上!”
陳易當即就擼起袖子,一副氣勢兇兇的樣子。
“小易,拿著。”林老遞來一把斧頭。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導演組一頓亂躥,只留下一個總導演同拿著斧頭的陳易與拿著拖鞋的吳畏交涉。
最終以一條八斤的青魚作為補償。
“是不是有點虧了?”楊月盈跑去迎接陳易,小聲嘀咕道。
“有小魚哥和顧大哥呢,他們對筍熟悉,咱查了度娘,說青魚做的炸魚塊賊香。”陳易滿臉的自豪。
“八斤魚,能做好多魚塊欸,好像我們賺了。”楊月盈暗戳戳地在原地蹦了幾下。
“喂,小羽毛,這丫頭到底在激動什麼?明明少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勞力,她怎麼和白撿了五萬塊一樣開心。”魚幼安不解,只覺得這傻丫頭祖上肯定有一隻鯨頭鸛,甚至已經開始擔心火鳳血脈是否能成功繼續遺傳下去。
“應該是想到吃的了。”
“我去拿工具,你讓他們換點合適的衣服,不然在山上不方便。”顧瓊羽為他擺正斗笠,露出魚幼安精緻的下巴,衝他微微一笑。
因為雨天的緣故,導演組也提供了斗笠,但只有魚幼安的那個上面有一圈小紅花,畢竟是林大哥送的,也為節目組節省了一小筆開支。
就這樣,一行四人往西南邊的壘山走去。
行在路上的時候,綿綿細雨終於是暫時停歇,但灰雲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