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沒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揭穿事實：“不管是捱打受傷，還是帶其他小孩兒跟你示弱，都只是計劃中的一環，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首飾。”

......哦。

那就跟她昨天回紅府的那段路上想的差不多嘛。

比起被連環騙的憤怒，越明珠反而隱隱鬆了口氣。

人沒著落的時候就很難對處境跟自己一樣的人升起同情心，就像當初在漢口見到春申家的滅門慘案，她就只覺得兔死狐悲，其他感觸就沒了。

可一旦跟著陳皮住進紅府，二月紅又答應幫她找爹，心裡有了著落，就有多餘的同情心可以對比她更弱勢的人胡亂發散。

因為她很清楚，長久保持一種近乎冷漠的旁觀態度不利於和人交往。

她需要更多的突發事件去觸動自己的心，把它重新變得柔軟。

二月紅說她善意被辜負還能保持本性很難得。事實上，她不生氣是她自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己被辜負。

看陳皮就知道了。

在街邊討生活的能是什麼善類，哪怕小孩子，能活下來就一定比她這個溫室中的花朵要心狠。

她從不天真以為，一點善心就能感化一個整天捱打討吃食被打了還不忘往嘴裡塞吃的小孩。

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僅僅是這樣就想讓她破防？那不好意思，只能讓你大失所望了。

越明珠就是奇怪，他旁觀自己上當受騙，難道就是為了給她科普這個年代常見的坑蒙拐騙套路，順帶讓她切身體會一下輕信別人的‘慘痛’後果？

張啟山問她：“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被騙？還是昨天輕易就放過了那幾個小孩子？

“這不是很好嗎？”

騙就騙吧，小孩子有警惕心不是壞事。

就像街上的流浪貓、狗，只有對突然靠近的人類始終懷有戒備，才能活的更長久，畢竟誰都不知道對面是心軟的神還是殘忍的惡鬼。

越明珠很坦然：“我很清楚沒人依靠是什麼感覺，現在知道那小孩不是他們最大的依仗，還有其他人能依靠，我就放心了。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未必有我想象中的溫情，但是對他，對其他孩子來說，總算是件好事。”

說完，她長長舒了口氣。

“這樣很好，別看我被騙了兩次，其實平時我很機靈的，能騙到我說明他們聰明，聰明的孩子才能順利活到下一個冬天。”

得到這樣的回答，張啟山下了決心，他回過身，放低視線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自我介紹：“我姓張，張啟山。”

誒？

“我就是你要找的張家人。”

越明珠一直以為這個張是她爹的化姓，眼前這個金光閃閃的未來大腿有可能是她爹派來，也有可能是他爹去東北找到的親戚。

從原主的記憶裡看，她爹三年前離開上海去東北就是為了尋親，尋他表姐。

那這個新大腿不就是......表哥？

張啟山語氣平淡，“表叔臨終前把你託付給我，我答應他要照顧你，以後你會和我一起住在張家。”

哦。

這麼說她就懂了。

越明珠怔了一下。

看來她便宜爹這麼久都沒露面是真的沒了。

從東北南下，肯定沒有現代社會那麼簡單，一路顛沛流離過來的，她自然清楚其中的辛苦，只是總懷有一絲幻想。

真聽到這個訊息，還是不可控的消沉下來。

親爹跟親戚。

熟親熟重，猶豫一秒都是對血緣的不尊重。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張啟山停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袖子，從袖口深處摸出一個錦囊向她遞去。

“這是我派去漢口的夥計尋來的，你開啟看看。”

越明珠還沉浸在便宜爹離世的打擊中，說不上悲痛吧，畢竟連原主都沒見過爹的面，她就是有點心累。

再望著張啟山手中的錦囊，反應難免遲鈍了些。

“她不喜歡別人遞東西給她。”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越明珠回頭，來人正是陳皮。

見到他，才想起自己跟著管家走前他還警告不許到處亂跑，現在被逮了個現行，失去最大靠山的她才漸漸緩過神來。

距離有點遠暫時瞧不出他臉色難不難看。

她拾起自己的忐忑來。

短短几秒，陳皮已經大步到越明珠身邊，手裡還拿著一條十分眼熟的紅色圍巾。

“你怎麼來了？”她小聲問。

陳皮抿唇不說話，見她耳朵和鼻尖都有點被凍紅了，展開圍巾從頭頂往下，把她腦袋包得嚴嚴實實，在下巴處將端末繫緊。

他往兩邊繫緊的那個狠勁，和電視上殺人犯用繩索勒死人的動作一模一樣。

越明珠還緊張了一下，以為他要趁機小小‘報復’自己的不聽話，結果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陳皮只是習慣用那種絞殺的手法，看起來好像很用力，其實力道控制的剛剛好。

“緊嗎？”

“不。”

她搖搖頭。

得到滿意的答覆，陳皮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正好能矇住她半張臉，把紅通通的鼻尖也蓋住。

幫她打理好這一切，他才抽出空正眼去瞧張啟山，見錦囊還沒收回去。

“你要嗎？”他問越明珠。

越明珠點點頭。

張啟山注視著面前這一大一小，並沒把陳皮的刻意忽視放在眼裡，二月紅的弟子，無論從輩分還是地位上來說，跟他置氣都是自降身份。

他犯不著跟小輩計較。

至於陳皮，此人性格狠毒，睚眥必報，調查回來的檔案裡記錄的很清楚。

他對明珠好，是明珠對他有救命之恩，其中情誼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光從短短几行字上也很難辨別。

現在這番表現，到讓張啟山信了幾分。

只不過放在陳皮這種人身上，真心還挺罕見。

見他要伸手替明珠收下，張啟山便沒有拒絕，鬆開手讓他拿走自己準備的禮物。

然後他就瞧見，嘴上說著‘不喜歡別人遞東西給她’的陳皮一拿到錦囊，就直接塞到不喜歡接別人東西的越明珠本人手裡。

他這位遠房表妹沒有絲毫抗拒和牴觸，乖乖接了。

張啟山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

接著二月紅的那個徒弟抬頭向他看來，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挑釁意味，冷冷地說道：“明珠只接我遞給她的東西。”

很好。

他平心靜氣的想，這個陳皮對他表妹的確很用心，方方面面上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