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淵不緊不慢地跟在桓欽身後。
他不知桓欽要去何處,更不知他要做什麼,只是隨心跟著。
直至跟到仙膳殿,才知他只是想要一碗小粥而已。
可仙膳殿的那些人看人下菜碟,竟敢怠慢於他。
最後還是一個叫子淮的仙君主動上前,說他願意給桓欽做碗粥,才沒讓場面僵下來。
見到仙膳殿仙侍怠慢桓欽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衝進去抽他們一耳光,再把他們提到天刑臺罰一罰。
可他還是忍著沒有進去。
等桓欽走後,應才把刁難桓欽的那些仙侍全都教訓了一遍。
而那個子淮仙君,雖多有奉承,倒也不是個捧高踩低的,奉承些也無傷大雅。
應淵思慮了片刻,把子淮提到仙膳殿掌事的位置上,隨即就出了仙膳殿。
他走在天街上,情不自禁想起桓欽。
自桓欽回來之後,他就感覺桓欽變了一個人。
從前若有人敢當著桓欽的面這麼輕怠他,早將他們全都連罵帶諷地把他們全族罵了一個遍。
可桓欽竟然就這麼忍了?!
他很費解,但……最令他費解的還是桓欽受的傷。
以桓欽的修為,他不該被爍驊的劍氣所傷……
可偏偏就受傷了,若非他去得及時,只怕……
哪怕是現在想起來,他仍然心有餘悸。
桓欽回到宮中,寢宮已經收拾出來,能住人了。
他離開天界多年,都快忘記睡床榻是什麼滋味兒了。
他回到寢宮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顧地躺上去,美美地睡上一覺。
一覺好夢到天明,他都沒有被夜裡的響動吵醒。
翌日一早。
桓欽在窗邊靠坐,木然地望著院中那棵梅樹,一夜之間,紅梅綻放。
那一樹的紅梅在天界的一片藍天白雲下異常醒目。
桓欽揉了揉眉心,好似還沒有從昨夜的美夢中清醒,眼中還是一片迷惘。
仙侍端來茶水,他也看得不大清,伸手去端,卻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滾燙的茶水澆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痛令他清醒了一些,眼前之景也迅速清晰起來。
只是他甫一看清眼前景象,就見端茶水的仙侍驚慌失措地退了兩步,口中唸叨著:
“小仙知錯,求星君寬恕。”
桓欽笑了笑,輕聲道:
“是本君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與你無關。”
“本君怎會怪你。”
仙侍聞言,長舒了一口氣。
桓欽手被燙得通紅,手上也疼得他想吹一吹。
手抬到唇邊,正要讓仙侍先出去,鼻子卻先聞到一陣熟悉的茶香。
那茶是……
桓欽震驚得雙目一睜。
桓欽怔了怔,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此刻,他腦子裡滿是熟悉的茶香。
他緊盯著眼前的仙侍,沉聲問道:
“這茶是誰泡的?”
仙侍抿了抿嘴,神情還有幾分緊張,她道:
“回星君,這茶是宮裡新來的茶師泡的。”
茶師?
桓欽想了想,沒有什麼印象。
這些仙侍也是昨日才到星桓宮當差,他自然沒什麼印象。
桓欽聽著,淡淡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說完,他起身出了寢宮,直奔廚房而去。
桓欽見到那位茶師之時,他中正在泡茶。
看他緊張專注泡茶點茶的樣子,桓欽猜想:
他大約是在研製新茶品。
茶師是個白鬍子小老頭,舉手投足間,皆是人間普通茶師煙火氣息。
他大概是從人間飛昇上來的神仙。
天生仙胎的神仙,身上並沒有這種人間的煙火氣息。
他在門外看了茶師一眼,邁步踏進去,輕聲開口:
“這位仙者想必就是新來茶師了?”
那茶師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靜靜地泡著他的茶,沒有搭理他。
桓欽也不惱。
有才能的人,狂傲些也是正常。
更何況……
茶師也不是個狂傲的人,只是做茶時,比較忘我罷了。
不妨事……!
桓欽在一旁等了半刻,那茶師終於把他新研製的茶品做出來了。
他轉而看向桓欽,行了一個禮。
“參見星君。”
桓欽疑惑地看著茶師,翻找了一遍自已的記憶之後,他確定,自已不認識這他。
“你認識我?”
茶師招呼桓欽坐下,又上了兩盞茶。
“小仙曾經遠遠地見過星君一面,星君氣度不凡,令人見之難忘。”
桓欽僵硬地笑了笑。
茶師這話,雖然回答了他的問題,也解釋他認識自已原因,但……
‘令人見之難忘’這幾個字,怎麼聽都像是人間的男子調戲姑娘時說的話。
而且他又是在哪裡見過自已的呢?
桓欽也不想浪費時間,直言問他:
“你以前是否在衍虛天宮當過差?”
茶師點點頭,回答道:“小仙曾經確實在衍虛天宮當過差。”
桓欽又追問,“那衍虛天宮常年備著的六霧茶和雀舌茶可是出自你之手?”
茶師聽桓欽說起茶,滿臉驕傲地瞥了一眼自已剛泡出來的茶水,又看向桓欽。
“衍虛天宮的雀舌茶和六霧茶確實出自小仙之手。”
“承蒙帝君與星君喜愛,能為帝君和帝君泡了近萬年的茶水,是小仙的榮幸。”
茶師知道,自已這話雖有奉承之意,但他也是真心喜歡應淵與桓欽他們二人。
不為別的,就因他們二人愛喝他泡的茶。
不管是天上人間,不論他做得茶再好,喝多了也會膩。
可應淵與桓欽二人不同,不僅沒膩,還越喝越喜歡。
這麼愛喝茶的茶客,他還是第一次見。
桓欽又和茶師交談了幾句。
得知他確實是從人間飛昇上來的神仙。
茶師在人間時也是個茶師,平日裡最愛研究各種茶水,以及……行善積德。
他晚年將死之時,已是滿身功德。
他臨死時,一道天雷劈下來,就飛昇了。
到了天界,他還是做著自已最愛的差事,倒也沒什麼不適應。
桓欽又和他聊了幾句,才知他是因五日前打碎了一個茶盞,這才被罰出衍虛天宮。
桓欽聽著他的話,眉頭皺了又皺。
應淵沒那麼小心眼,絕對不會因為他打碎一個茶盞,就把他攆出衍虛天宮。
而且,算算時日,他被罰出衍虛天宮的那天,正是司沐去傳旨召他迴天的那日。
未免也太巧了一點。
桓欽忽然想到了什麼,瞳孔一縮。
他沉思著。
應淵為何要把茶師往他這兒送?
是打算今後不相往來,大發善心,把茶師送過來了?
思及此,桓欽沉著臉,命令道:
“以後別再做六霧茶了,這麼多年,本君的喜好早就變了。”
說罷,桓欽疾步衝出廚房。
而遠在衍虛天宮的應淵,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應淵揉了揉鼻頭,心中疑惑。
到底是誰在唸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