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它為什麼對你感興趣,但要小心,它從未幫過任何小馬。”
笨蛋!
我正躲在監察室。一束電光倏地劃過,擊碎了我身後牆上的一箇舊鍾。《廢土生存指南》寫滿了各種有用的秘訣,比如教你撿垃圾,還用了整整一章來介紹地雷,還有其他更多的內容呢!但也有些竅門不太有用——讀完“讓陸馬戰前科技為你效力”這一章後,我一看見蹄鐵軍工(Ironshod Firearms)的廢墟,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溜進去,瞧瞧有些什麼科技來為我效力。
結果,我在這迷宮般的建築裡暈頭轉向,只遇到一堆殺戮機器和自動炮塔。我四處奔逃,最後退守到位於工廠區上方的辦公區的一個角落裡,彈藥也幾乎用盡了。要不是在職工廁所裡找到一個醫療箱,我早就慘死在向二樓突進的途中了。
我怎麼會這麼蠢?
監察室下方,有三個機器馬正在附近轉悠,尋找我的蹤跡。它們都裝有履帶,長得卻和小馬有幾分相似。它們的頭是透明的半球形罩子,裡面塞著真正的大腦!我儘量不去想技師在製造它們的時候可能使用了其他小馬的腦子。這個念頭讓我汗毛倒豎,就算用其他動物的腦子也十分可怕。很顯然,兩百年的持續運轉沒能影響那些大腦的思維能力。
“快出來呀,我們只想幹掉你這個入侵者!”
我說什麼來著。
這儼然就是一隻小雌駒的嗓音,就算聽上去明顯是機械合成的。而這樣的嗓音使那些機器馬更加怪異無比。幸好窄道兩側欄杆的間隔很窄,將生化腦機器馬隔在了下面。
一個更為陰沉的聲音迴盪在房間內:“以科技部(Ministry of Technology)之名,投降吧!斑馬渣滓!”
我趕緊縮到一排金屬檔案櫃後面,眼前霎時只剩狂舞的火焰!我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位置優勢對另一種機器馬無效:它就像巨型的金屬蜘蛛一樣有許多隻腳,前肢的末端裝有各式武器,包括圓鋸和火焰噴射器。而且,它他媽的居然還會飛!
我從鞍包裡摸出兩顆蹄雷,等待著烈焰平息。熾熱的檔案櫃炙烤著我的腰背,滾燙的空氣灼傷了我的雙肺。在機器馬停止噴火的一瞬間,我馬上從櫃角探出頭,將蹄雷扔向那個金屬怪物,並在半空拔出拉環。它一看見我就舉起了一把發綠光的武器,形狀好似獨角獸的角。一團可怕的火球下一刻就從我身邊掠過,我感到臉頰一陣灼痛。綠色的火球擊中了我身後桌子上的一箇舊風扇,它一下子泛起綠光,然後融化掉了!眼看蹄雷就要爆炸,我趕緊又縮回櫃子後面。
——畫師:wandrevieira1994
爆炸的衝擊傳遍了整個辦公室,懸空的窄道發出低沉的震顫聲。我回頭一看,那個機器馬已變成了一堆廢鐵。通往外部的過道幾乎沒有損傷,但已經搖搖欲墜,我擔心它能否承受住我的重量。
我一邊盡力搜刮著被打倒的蜘蛛機器,一邊思考做出選擇。我不可能永遠呆在這。如果我跑得夠快,就能一口氣衝出去,同時不被下面的生化腦機器馬射中,畢竟它們好像沒啥準頭。但剛剛的爆炸摧毀了支撐架,前方的窄道開始搖搖欲墜。我觀察得越久,就越不想把自己蹄子放在上面。
我從沒試過用念力把自己飄起來,這在理論上雖然可行,但我從沒見有小馬這麼做過。我試著集中魔力,感覺到獨角發出的微光漸漸擴充套件,包住了我的整個身體。我咬緊牙關,繼續施展懸浮術,身上的光暈變得更加明亮。四蹄才剛離開地面,我自己就已經像一個大燈籠似的光彩耀目。我已經接近自己的極限,全身大汗淋漓,但仍在苦苦堅持。再……向前一點……再一點……再……
當生化腦機器馬朝著我的方向射出電光時,我還飄在半空呢。一道閃電擊中懸空窄道,電弧繞著它劈啪作響,我真慶幸自己沒踩在上面。但我已經精疲力竭,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窄道的前方是一扇巨窗,被雙重過濾(厚重的雲層以及汙跡斑斑的窗玻璃本身)的慘淡日光灑在工廠佈滿灰塵的地板上,補足了來自天花板的黯淡燈光。懸空窄道呈丁字形岔開,順著牆體朝兩邊延伸。其中一條是我來時走的路線,另一條通向不久前還緊鎖著的大門,後來被我解開。那扇門不能由鑰匙開啟,它只受監察室內的一臺終端機控制。
另一道閃電險些擊中我,它直直穿透監察室破碎的窗戶,將那臺終端機毀成一堆冒著火花的廢鐵。幸好我在五分鐘前就已經透過它發出了大門的解鎖指令。
懸空窄道還有很長的距離,下方那些討厭的機器馬不停射出電光來干擾我。我盡力保持漂浮,喘著粗氣,但黑暗正從我的視野邊緣漸進漸染,一點一點吞沒我的意識。我必須停下,否則就會當場暈倒,而這就意味著末日降臨。
我停止施法,掉到窄道上。它晃了晃,但仍然撐住了。我長長地撥出一口氣,沒意識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接著便撒開腿開始狂奔。
“別跑啊!我們只想和你交朋友!”
更多的閃電呼嘯而至。我緊張起來,以為電流會瞬間從蹄子湧向我的身體,使我麻痺,將我撕碎。但我只聽到“砰!哐!嗡——”的巨響從上方傳來。我邊跑邊抬起頭,看見其中一道閃電擊中了吊燈,原先忽明忽暗的微弱燈光突然耀眼地閃了一下。燈架撞上天花板,又蕩下來,徑直摔在我身後的懸空窄道上。整條過道猛地一沉,我身後的一截懸空窄道發出生鏽金屬特有的刺耳尖嘯,隨即便折斷了。
讓塞拉斯蒂婭用蹄子操死我得了!
我得承認,受到那些掠奪者的影響,我風趣多彩的言辭中似乎多了一點汙言穢語。但我現在正以能撐爆心臟的速度在過道上疾馳,而身後的懸空窄道正吱呀呀地一截截掉下去,簡直就像一副致命的多米諾骨牌!這種境況下,我覺得稍微流露點自己的情緒完全可以理解。
眼看我就要衝到門邊,蹄下的懸空窄道居然“咔——”地一聲斷裂了。我拼命跳了起來,靠著自己的勢頭猛地撲上前,用前蹄扒住斷口。我懸在那,後蹄在幾層樓的高度搖晃著。下方是一條破舊的步槍生產線,已經被剛剛落下的窄道砸毀了。我使著勁兒,想把自己一點點拉上去,心臟緊張得怦怦直跳。我試著用念力扯住鞍包,覺得它能將我提起來。我還得將自己想象出來的的恐怖場景逐出腦海——我重重摔在下方的傳送帶上,脊椎咔嚓一下斷成兩截。無論如何,至少那些操蛋的生化腦機器馬現在都四散奔逃尋找掩護,不再朝我射擊。
這心驚肉跳的過程彷彿持續了兩個世紀,然而我還是一寸一寸地爬上了最後一截懸空窄道。它在我蹄下顫動,像跳水板一樣伸出前方牆體。鬆動的螺釘卡在變形的螺孔裡,勉強維持著脆弱的平衡。我穩住身體,小心翼翼地朝門口走去。
突然,一道閃電直擊窄道,電流瞬間湧過我的四蹄,劇痛傳遍全身。我一下子癱在鋼板上,渾身抽搐,毛髮的尖端根根直豎。窄道發出一聲不詳的悲鳴,又向下彎了一點,彷彿想將我拋進滿是屠戮機器馬的地獄深淵。
我掙扎著想用四蹄撐住身體,這時另一束電光徑直射上來,距窄道不過一尺。它轟在天花板上,焦黑的石膏碎片紛紛落下。我蹣跚地走上前,將前蹄搭在沉重的鐵門上。看著它緩緩挪開時,我全身的傷痛彷彿一下子就消失無蹤,蹄下的窄道又繼續向前延伸。我攀扶著門框,以免自己從高懸的窄道上滑下去。第三道電光破空而過,擊中了車間的條形照明燈,它猝然爆出火花,危險地盪來盪去。
我哼了一聲,艱難奔進房間。一進門,我就疲憊不堪地頹坐在地上,回頭看見那些生化腦機器馬正在下方來回轉悠,想方設法要弄死我。我抬起前蹄猛地一跺,最後那截窄道也跟著顫悠起來。它鬆動著,隨即墜落,刮擦著牆壁發出刺耳的顫音。機器馬的玻璃罩被砸得粉碎,內部的大腦瞬間爆裂,白漿四處飛濺,直至整個機器馬裂成兩半。坦白地說,我從它們被碾碎的聲響中獲得了極大的樂趣。
*** *** ***
我忽然意識到,如果自己歷盡千辛萬苦才進入的這個房間只有一扇門,那我就有大麻煩了。
我關上門,緊繃的身子鬆弛下來。這個房間曾被塗成亮橙色,時間的流逝未能使明暖的色調完全褪去。儘管貼在牆上的木板早已腐朽,但溫馨舒適的氛圍仍讓我尋回了家的感覺。這無疑就是工廠監督的房間。巨型徽標高掛在辦公桌後的牆上,鏽跡斑斑:
蹄鐵軍工
你喜歡那些蘋果嗎?
我沒搞懂是什麼意思。
我忽略了它,掃視整個房間:這裡有一張精美的大辦公桌,旁邊擺著一把椅子;成排的檔案櫃旁立著一個大衣櫃;還有一張帶著背光的海報。我曾在工廠中見過那張海報很多次,但這一張儲存得較完好:一隊天馬優雅地劃過長空,拖著絢麗的彩虹尾跡,而被他們擊落的那些小馬面容陰險,身披惡魔般的條紋,瞳孔閃爍著邪惡的火光。標語寫著:“毛色須純,擊潰斑紋!立刻加入小馬國民軍吧!”
我只瞟了它們一眼,然後將視線集中在更重要的東西上。這間辦公室有一臺可破解的終端機,一個藏在辦公桌下的彈藥箱,一隻嵌在牆中的保險箱和一部私用電梯——如果它還能正常運轉,我就能安全抵達一樓,離開這是非之地。緊接著,一個獨特精巧的玻璃櫥櫃闖入了我的視野:它靠在對面的牆邊,裡面放著一把儲存完好、美輪美奐的左輪槍。那把左輪槍和我的這把形狀差不多,但在製造時,它一定被傾注了濃濃的愛意。它附帶有一個瞄準鏡和一副乳白色的嚼子,這樣銜在嘴裡肯定非常舒服,而且還能輕鬆地扣動扳機。左輪的握柄上畫著一個標誌,由三顆紅蘋果構成。
我決定先對保險箱下蹄。它很難對付,我好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但我最後還是以一根髮卡為代價掌握了竅門。保險箱咔嗒一聲敞開了,看著裡面紛多繁雜的物品,我不禁覺得潛入蹄鐵軍工真是不虛此行。我開始翻檢這堆物品,裡面有一麻袋戰前硬幣、一份《今日小馬國民軍(Equestrian Army Today)》、一大捆毫無意義的財政類報紙和一節閃閃魔法電池(Spark o’ Magic battery),還有一盒類似泡泡糖的東西,包裝上的字已辨識不清。最後,我翻出了一個神秘科學裝置,它看起來能和嗶嗶小馬互連。我好奇地接上它,嗶嗶小馬開始進行分析。
隱形小馬(StealthBuck),可啟動隱形魔法,一次性使用。
妙極了!
下一個要處理的是那臺終端機。我拽出多功能馬鎧,找出自己的破解工具開始入侵。這臺終端機的安全級別明顯高於之前的任何一臺,即使我有工具在蹄,也不得不多次退出,避免電腦被強制鎖死。我專心地盯著螢幕,順便掏出一顆蘋果咬了一口,結果我的牙被狠狠硌了一下。我把蘋果飄到眼前,發現裡面嵌著一顆子彈。我的目光移到鞍包上,上面確實有個小洞,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它是被小馬鎮圖書館的掠奪者打穿的。
我終於侵入了這臺終端機,裡面亂糟糟地儲存著年代久遠的記錄和訊息。另外,它還可以遠端解鎖保險箱和玻璃櫥櫃;還能發出指令,讓所有的安保系統停止工作。我翻了翻白眼,感謝蒼天給了我這個救命機會,只可惜有個小小的不足——我都已經費盡功夫殺出了一條血路,還要它做什麼?而且,如果我先搞定了這臺終端機,就可以節約一根髮卡了。
我控制電腦開啟玻璃櫥櫃,螢幕上突然躍出一段訊息:
“佈雷本(Braebum)表哥,咱知道咱們有一段時間沒聯絡了,但戰勤事務讓咱實在脫不開身,以後咱很難有機會再見你一面了。咱希望能修復咱們之間的關係,但又不想讓氣話毀了它,咱們都清楚上次鬧得有多僵。所以咱將小麥金塔(Little Macintosh)作為禮物送給你,算是一個道歉吧,讓你知道咱是真心的。替咱好好保管它,好嗎?”
這個口音像極了我從薇薇·萊米的嗶嗶小馬中聽到的那個嗓音,但很明顯不是同一只小馬。記錄裡真摯的語氣讓我陷入了沉思。兩百年前,有隻小馬送出了這把左輪槍來表達自己的歉意,希望它能成為維繫家族和睦的一根紐帶。而她的表哥也如她所請求的那樣,即使死後也將它世世代代地保管了下來。
我不打算將它留在這裡,無馬觸碰,直到這座建築轟然倒塌。不過當我取走它時,我的心中滿懷敬重。
辦公室裡還有其他值得帶走的東西。彈藥箱裡裝滿了小麥金塔的子彈;我在衣櫥裡找到幾套維修服,正好可以用來補多功能馬鎧上的破洞。至於其他服裝,我就不要了。
最終,我走向電梯,按下了按鈕。什麼都沒發生。
唉,它當然沒法工作,廢土不會給我一絲喘息的機會。我取出工具,撬開電梯側板,想搞清楚哪裡出了毛病,希望能修好。
謝天謝地,我能做到。相比工廠裡的其他設施,這部電梯的狀態十分良好。只不過是控制面板的電源已經耗盡,好在保險箱裡就有備用電源。一換好電池,我就乘了上去。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一個念頭劃過我的腦海:“麥金塔?那不就是……”
*** *** ***
傾頹的建築散佈在蹄鐵軍工周圍,而我正穿行在這些廢墟中,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我還沒發現任何文明的跡象……當然是指開化的文明。我已經動了放棄尋找薇薇·萊米的念頭。現在我只滿足於在廢土上胡亂探索,儘管事實證明這相當危險。
在二號避難廄生活時,我清楚地知曉自己的未來(就和我的過去一樣枯燥無味)。我想方設法來到廣袤的廢土上,卻陷入了完全相反的困境。我從沒想過,擁有一份指定的職位儘管無聊透頂,但同時也是一個恩賜。
一陣節奏歡快的音樂響起,我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我看見一個機械精靈在前方的十字路口盤旋著。我跑過去,圍著它轉了一圈。“守望者?”
機械精靈視若無睹地從我身邊飄過。
我又衝到它面前。“嘿!”音樂繼續放著。我對著機械精靈並不存在的臉揮著蹄子,它卻仍然在我身邊飄動,然後繼續向前飛。
噢,可真幫了大忙。
於是我隨便選個方向就離開了,腦海裡浮現出守望者的建議:防具,有了。武器,有一大堆。指導?我回頭望向蹄鐵軍工的廢墟,有點不確定,算有吧。至於朋友?
“這種一隻小馬都沒有的地方怎麼交朋友!”我惱火地叫道,聲音在崩壞的水泥牆之間迴盪。如果找朋友也算個任務,那實在太蹩腳了。我還是乾點別的事比較好,當然除了“閃避”和“臥倒”。在二號避難廄生活的時候,我為自己的平凡無奇而痛苦,渴望與眾不同;而現在,我只想要活下去。
我沮喪的目光偶然落到廢墟中的一輛赤騎牌(Red Rider)滑板車上。我伸蹄將它扶正,推著它前後滑了幾下。令我驚訝的是,雖然三隻輪子都被鐵鏽卡死了,但剩下的那一隻竟然還能正常轉動。
我抬起頭,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遊樂場的邊緣。鞦韆和滑梯早已被昔世的魔焰燒成黑炭,好似巨型野獸的遺骸,伏在詭譎的空氣中。旋轉木馬扭曲地斜向一邊,一具幼駒的骸骨仍蜷曲在一隻木馬上。
不可名狀的哀傷和羞愧一下子吞沒了我。目睹這樣的悲慘情形,我居然還為自己感到惋惜!?另一具小小的骸骨抵著一棵燒得焦黑的樹,三個溜冰鞋掩在它蹄邊的塵土裡。第四個的位置?估計無馬知曉。
我步履沉重地穿過這寂靜的臨時墓園。
遊樂場的遠端有幾面完好無損的牆,我發現一臺自動售貨機藏在牆後。儘管多年來這機器已蒙上厚厚的塵垢,“閃閃~可樂”四個大字仍然依稀可辨,發著光的胡蘿蔔圖示遍佈機身。這臺售貨機看起來還能用,真是個大驚喜。我摸出幾枚戰前硬幣,塞進機器裡,並不真的期望它在兩百年後還能吐出汽水來。當它盡忠盡責地滾出一瓶可樂時,我簡直大吃一驚,頓時發覺自己渴得要命!
雖然有些溫熱,閃閃可樂依然十分可口,胡蘿蔔的甘甜餘韻讓我回味無窮。我的嗶嗶小馬滴滴作響,警告著我每喝一口都會攝入微量的輻射,但不足以對我造成明顯的損害。這些輻射還沒有我在香甜蘋果園轉悠的時候沾染的多呢。就算輻射量達到致病的程度,我也有幾劑輻特寧(RadAway)——我從蹄鐵軍工的醫療箱裡得到了很多藥品,而這一種是我當時危命逃亡之際唯一用不著的一種。
我看到一座建築的側牆邊擺著一把長椅,決定坐上去歇歇蹄,順便讀讀之前撿的那本《今日小馬國民軍》。我剛轉過拐角,視線就落到了貼在外牆上的一張老舊開裂的海報上,上面印著一隻粉得近乎扎眼的中年小馬。她的鬃毛摻雜著灰色的條紋(灰色鬃毛能讓大部分小馬看上去年邁體衰,讓少數的小馬看上去卓越不凡。而她呢,只會讓她看上去像根柺杖果糖。)她的眼睛睜得老大,炯炯有神。管它什麼海報不海報,我發誓她的目光能直接看穿我的心思。這張海報被從正中撕了一個口子,所以我不知道她臉上的表情,但我在她面前感覺自己就像就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海報的上下兩端有褪色但依舊醒目的標語,宣告著:“萍琪派(Pinkie Pie)永遠看著你!”標語下面有一行極其模糊的小字,我必須身體前傾,伸直脖子才能勉強辨認。
“……士氣部(Ministry of Morale)愉快地提醒你,”我退回來,歪著腦袋盯著海報,“士氣部是什麼?”
“另一個原本出於善意的點子,可惜結果不太好。”守望者的聲音驀地在我肩後響起,嚇得我一蹦三尺高,獨角狠狠地撞到了棚頂。我大口喘著氣,竭力平息心跳,看見機械精靈就飄浮在我身旁,那東西不放音樂時簡直悄無聲息!“你想把我嚇出心臟病嗎?!”
“不好意思,”機械精靈說,我怒氣衝衝地瞪了那飛球一眼。
我轉身走開,把長椅忘得一乾二淨,定神享用剩下的閃閃可樂。而那個機械精靈就跟在我後面。
“我注意到你搞到了一套護甲……”守望者機械合成的聲音似乎有些遲疑,但我沒問原因,它也沒興趣直說或解釋一下。我正穿著血跡斑斑的護甲漂泊於茫茫廢土,也許正是這副樣子讓守望者躊躇不語。
假如我現在走到任何一個避難廄居民面前,吼一聲:“我是邪惡的夢魘小馬,嗷——!”那麼就算我身材再怎麼矮小,他們只看我一眼也肯定撒蹄飛跑。
我又抿了一口可樂,迫切地想找個地方衝個澡。但問題是,無輻射的淨水非常珍貴,用來洗澡也太可惜了。況且我的一隻水壺早已空了,另一隻也幾乎見底。
“也許你這麼無所事事,是因為你還沒發現自己的美德,”守望者憑空冒出這麼一句。
我停了下來,“什麼,你怎麼知道……算了,”然後我又問,“你什麼意思,我的美德?”
“嗯,”那個飛球開始講道,“小馬國曾有幾個偉大的英雄,她們擁有非凡的實力,締結了牢不可破、永世不渝的友誼。每個英雄都代表了一種最重要的美德,並以此聞名。比如善良、誠實、歡笑……”
“歡笑也算美德?”我懷疑地問。
“聽我講完,”機械精靈未受影響地繼續說著,“還有慷慨、忠誠和魔法。實際上,在其中一隻小馬意識到自己的朋友代表這些美德之前,她們並不瞭解自己和彼此。而那之後,她們一起將其作為自己的準則。不過,我並不是說她們擁有的那些美德就是世上全部的美德,只是她們的美德……”機械精靈頓了一下,好像在尋找合適的字眼,“……尤為重要而已。我只想說,也許,如果你認清自己心中佔主位的美德,你也許就能瞭解自己。那個時候,就不再需要讓任何小馬告訴你哪裡才是你的歸——”隨著一陣靜電噪音,守望者的聲音戛然而止。音樂再次從中湧瀉出來。
“棒極了,”我望著那個機械精靈漸飛漸遠。
在我看來,這完全是一堆無用的說教。我喝完汽水,將瓶子扔到一堆可樂瓶中。那些空瓶子就像雜草一樣到處都是
一個有關守望者的想法突然冒了出來。《廢土生存指南》一定是在超聚魔法降下後寫成的。考慮到內容有對翻撿垃圾的建議,成書時估計那場大災變已經過去很久了,所以這本書原先並不一定屬於小馬鎮圖書館。我根據它免於塗鴉、染血或焚燬的狀況進一步猜想,它是後來才被放到那裡的。我現在想弄明白:守望者當時知道那些可憐的小馬被掠奪者囚禁在那裡嗎?如果知道,這是否就是守望者讓我去圖書館的真正原因呢?難道我被守望者騙到那個地獄裡,只因為守望者希望我能救他們出來?我不確定。既然守望者救了我,我應當相信他的說法。但我總覺得守望者耍了我,而我可不喜歡被馬玩弄。
我的耳朵機警地豎起來,因為音樂突然又停了,被一個嗓音代替,但並不是守望者的嗓音,是另一隻小馬的。這個極具煽動性的嗓音缺乏金屬質感,聽得出來屬於一隻油腔滑調的雄馬。
“朋友們,小馬們,歡騰起來吧!你們周遭的世界荒涼蕭索,滿目瘡痍,毒素遍地,全得怪從前那些輕率可恥的劣等小馬發動的戰爭,但是我們不必再生活在他們貪婪邪惡的陰影之下了!團結起來,我們就能恢復小馬國昔日的美好!團結起來,我們就能建立一個全新的大一統王國!我親愛的小馬,這些都已經正在實現了,一個嶄新美妙的紀元正打下根基。沒錯,這個過程將會非常艱苦,但是,我們難道不該為了自己和後代而做得更好嗎?難道不該竭盡全力?作為你們的朋友、作為你們的領袖,我現在告訴你們:我們能夠成功!我們必須成功!而且我們將會成功!”
說的是一些什麼玩意?多麼狂熱的幻想啊!
音樂再次響起——這次並不像先前一樣接著播放被守望者打斷的歌曲繼續播放,而是直接放了一首新歌,就好像這才是這個機械精靈正常的工作模式。
等等,小馬現在有領袖了?這對我來說真是個嚴肅的訊息。就我目前所見,我們連個國家都沒有。管他的,能有個鎮子我都滿足了!甚至幾個勉強算聚在一起的棚屋也行啊。只要有小馬住在裡面和平共處,儘可能保持廢土意義上的和平就好。
如果我們真有個領袖,那至少也得先有個鎮子,對吧?
我開始加快步伐,一處建築廢墟出現在我的眼前,建築第二層並未完全損毀,也留有足夠多的完好臺階讓我登上去。我掏出望遠鏡,環視四周,發現遠方果真升起了煙霧。它們數量不少,距離也很近,暗示著那裡有個聚居點!我向塞拉斯蒂婭祈禱,希望那是炊煙,而不是掠奪者放的火。
我不必擔心會迷路了,因為有條小徑就通向那個聚居點,我還看見有什麼東西在路上移動。我凝神操控著望遠鏡,獨角也隨之亮起來。一小群馬映入我的視野,其中兩隻小馬正拉著一輛滿載的四輪貨車。還有一隻年輕小馬坐在馬車後方,似乎在和另外兩隻牽著雙頭怪物的小馬說著話。那些怪物也同樣拉著沉重的貨物。那群小馬漸漸遠離我假想中的小鎮,朝我的方向行進。但他們不像在逃跑,也沒有小馬受傷。這些都是好兆頭,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仰望天空。炙熱的厚重雲層上方,炎炎烈日正大放光芒,在雲頂留下耀眼的光斑。感謝塞拉斯蒂婭!
*** *** ***
確切地說,這條小徑算不上一條路,不如說是小馬國廢土上一道扭曲的鐵軌。年久失修的厚木板墊在兩道平行的金屬軌道上,支撐著它們。走了半小時後,這條軌道架在一座搖搖欲墜的橋上,跨過一道陰溝。在領略工廠懸空窄道的樂趣後,我寧願勇敢地面對這條深溝,也不想將蹄子放在這種我一踩上去就立馬坍塌的橋上。
結果我受了傷,但這仍然是個正確的決定。一群龐大臃腫,門牙極其噁心的怪豬在溝裡搭了窩。其中一隻撲到我的左後腿上,直接咬穿我的護甲,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小麥金塔既不安靜也不低調,我的小甜心只用一發就轟爛了那豬玀的頭!而且它射速極快,在輔助瞄準魔法的時限之內就幫我宰了剩下的三隻怪豬。
某隻小馬的營地就紮在橋下,看起來廢棄已久,但仍有補給品散落在周圍。包括幾個霰彈槍彈匣、一個藏在一堆錫罐裡的罐裝食物(上面的標籤鼓吹著“魔法水果”,但裡面其實只有豆子),以及一個上鎖的醫療箱。我輕易地開啟鎖,找到一瓶治療藥水,一口氣喝光了它。我寬慰地長舒一口氣,疼痛逐漸消失,討厭的咬傷慢慢癒合。醫療箱裡有一些魔法繃帶,它們不如藥水強力,但處理新鮮的傷口效果還不錯;還有一盒……薄荷糖?(“曼他特(Mint-als)!清醒頭腦,清新口氣!”我驚訝地看到盒子正面印著一隻微笑的斑馬,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沒被描繪得像故事書裡的壞蛋一樣的斑馬。)
我覺得現在到那個聚居點的路程已經過半,也許已經有三分之二了。我試著不去幻想會在那找到什麼(也許是個住滿了文明而又快樂的小馬的大都市。),我可不想讓自己興致高昂地過去結果垂頭喪氣地離開。我提醒自己:“即使只是幾間棚屋也好!”然後加快小跑的步伐。
就在我聽到槍響的一瞬間,一顆子彈鏗鏘一聲擊中了系在我背後的狙擊步槍的槍管,另一發徑直射穿了我的右後腿。劇痛襲來,我尖聲喊叫,身體側傾,癱倒在佈滿碎石的地面上。我緊緊地壓住後腿,傷口血如泉湧。我知道子彈沒傷到骨頭,因為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可怕的彈孔!我仰起頭又尖叫起來。
我拼命將自己拖到一大堆石頭旁,躲避自己見都還沒見到的射手。我在難忍的劇痛中竭力集中精神,將魔法繃帶從包裡拽出來。我試著包紮流血的後腿,但繃帶只適用於割傷或撕傷,而不是大敞的豁口。它轉瞬間就被鮮血浸透,在我裹好之前就從豁口處滑脫了。我甩開它,又纏上另一條,這回捆得更緊。雖然這一條也被染得鮮紅,但至少把傷口裹住了。
恐懼和痛楚使我不住地哆嗦,從瞬間擴散的寒意判斷,我就快休克了。我抬頭尋找襲擊者的蹤影,看了一圈居然一隻小馬都沒有!但是這兒沒有幾處地方可供藏匿,這些佈滿碎石的土丘幾乎是裸露的。一個想法突然貫穿我的腦袋,我頓時感覺墜入冰窟——那隻小馬一定有隱身小馬!她可能就在我身邊,正用槍指著我的腦袋,而我卻渾然不覺!
但接著我又望向天空,一隻鏽褐色的天馬赫然在目。他有橙色的鬃毛,頭戴黑牛仔帽,雙翼下各綁著一杆類似步槍的武器。那隻天馬正好結束一輪盤旋,他的槍口正精準地指著我!
我慌了神,本能地飄起一塊大石頭擋在面前。天馬的兩杆步槍同時開火了!槍聲在空中迴盪。第一發被石頭擋住,崩起碎石,子彈反彈射入我的水壺,裡面的最後一點水就汩汩地漏在我的蹄間。第二發擊中我身上的護甲,嵌入我的左肩內。我踉蹌地晃了一下,再次栽倒在地。痛苦頓時達到極點,卻又緩緩消失,這可不是個好兆頭。這一次,我覺得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也不過如此呀。
我的眼皮愈發沉重,我索性閉起眼睛,停止思考。但當我重新睜開雙眼時,發現兩隻拉著貨車的小馬正翻過小丘走來。後面應該還有小馬,牽著……幾頭雙頭牛。我還記得有隻年輕小馬就坐在馬車後。
我覺得根本不會有小馬注意天空。
我竭力撐起身體,一點點挪到開闊地。就算我要死,也不能癱在地上,眼看那些小馬慘遭屠殺!鑽心的疼痛衝擊著我的大腦,但我不會停下蹣跚的腳步,直到自出現站在那支隊伍正前方的小徑上。我轉過身,不顧腦中的轟鳴,集中精神將小麥金塔飄起來,對準那隻鏽褐色的天馬。但他已經凌厲地劃出一道弧線完成一個空翻,現在正徑直朝我衝來。
我就挺立在他與那些旅行者之間。痛覺折磨著我的神經,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就算有輔助瞄準魔法,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射中他,而我絕無可能從他的下一次射擊中生還。他是個神槍手。嚴格來講,他到現在還從未失蹄過。
我使盡全身的氣力,吼出最具威脅的咆哮。希望他會誤以為一隻從四次槍擊中生還的小馬需要慎重對待。“你想怎麼射我都行,但你要是膽敢對那些小馬動蹄,我!一定!宰!了!你!”
我驚訝地看到那隻天馬瞪大眼睛,並沒有開火。而是收起翅膀,降在了我面前。“什麼鬼!”
我快舉不動小麥金塔了。中槍的腿完全失去知覺,我不知不覺間已經蹲倒在地。
“咱可沒攻擊商隊!是你!”
什麼!?黑暗從邊沿侵襲我的視野,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這對話沒有任何意義,但至少得讓他說點什麼,而不是當場擊斃我。我虛弱地呢喃道:“……沒攻擊,你開槍打了我。”
“當然得開槍!咱看見一個掠奪者偷偷摸向商隊,就一定要打得她動彈不得!”鏽褐色的天馬怒視著我。接著露出奇怪的自豪神色,補了一句:“這是咱的原則。”
我的前腿漸趨無力,就快撐不住了,但他的話在我的腦海中劃出一道火花。小麥金塔本來都快掉到地上,現在它卻搖晃著飄起來,直指襲擊者的眉心。“我才不是掠奪者!”
天馬伸出蹄子指著我,激辯道:“你這樣子就是一個掠奪者!”
馬車上的小雄馬彷彿憑空出現一樣飛奔過來。我試著提高聲調警告他,卻什麼都沒喊出來。雙眼終於完全被黑暗佔領了,我一頭栽倒在地,彷彿將陷入無盡的沉眠。
傳入我耳邊的最後一絲聲音,是那隻小雄馬的嘶鳴:“災厄(Calamity),你都幹了什麼?!”
蹄注:升級
新技能:聰明絕頂 —— 你每次升級時多獲得兩個技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