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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路上

雨停了,刮來陣陣微風,圓月和奉召星彷彿被沖洗過,格外明亮耀眼。

老漢被塗莉用一根針灸扎醒,說是因為大驚到大喜,情緒波動太大導致,並無大礙。此刻,老漢正躺在炕上,和兒媳握著手,倆人親切地聊著天。

昆生正在屋外,指揮著一眾蛙男修復門窗。

蕪央和金石光著膀子在院內沖洗身子,漿洗衣物。

只有塗莉不知跑去哪裡,想來應該去河邊偷偷洗涮。

等塗莉回來後,十娘把那隻被蕪央打飛在牆上的大青蛙給大夥燉了,說是埋了也浪費了。

見十娘突然又如此灑脫,大夥誰也沒動筷,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怕十娘突然發作,再怎麼說,這東西也算是十孃的家人。

只有蕪央根本不在乎,不顧燙嘴,哧溜哧溜地吃個沒完。十娘見狀,又去弄些個鹹菜,給大夥下飯。

酒足飯飽,各自安睡,老漢帶著蕪央和金石去了廂房,把正房讓給塗莉,昆生夫婦睡在裡屋。

這夜,院裡的青蛙叫聲格外大,雖然努力遮掩,那隱約夾雜其中的嬌喘歡愉,還是硬生生鑽進金石的耳朵。況且,身旁的老漢和蕪央,那沒心沒肺的震天呼嚕響,已經快把金石折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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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剛亮,老漢剛睜眼,便瞧見一張大黑臉遮在面前,嚇得尖叫著岔了聲。唬得昆生夫婦急忙披衣出來檢視。

“大人,這是幹嘛?”老漢向炕裡挪了挪,掙扎著坐了起來。

“我早上起來轉了轉,你猜我在後院倉庫了發現了什麼?”

老漢一聽啞然,頓時默不作聲。

昆生聽完,嘆口氣道:“爹,沒用的,早晚我也得去。”

老漢一拍大腿,愧疚地說道:“爹也不想那樣做,爹是怕你回不來啊!”

“朝廷之命,哪是我等小民可以違抗的,我這就去收拾東西,和幾位大人一起過河。”昆生不顧十孃的拉扯,回了裡屋。

正在外面餵馬的塗莉和金石,也循聲進屋,問怎麼回事。

“你問他吧。”蕪央指著老漢說,“我先去收拾東西了。哎,你聽個屁,一起來收拾。”說完,他又把滿臉疑惑的金石拉走了。

“老伯,怎麼了?”塗莉在炕沿坐下,柔聲問道。

老漢又是一聲哀嘆,講述了其中緣由。原來,是河對岸的縣衙來徵兵,要求每家出一名男丁參軍。老漢的兒子只會務農,哪懂什麼打仗,他怕兒子從此一去不回,便拆了響水河的橋。回到家,老漢越想越氣,便自已寫了封休書,趁兒子不在家,趕跑了兒媳,又跑去姜家,送了重金聘禮,說要馬上迎娶已經是寡婦的姜氏,姜家當然是樂得成人之美,便一口答應下來。哪知剛出姜家門口,老漢就看見等在那裡的兒媳,她聞訊後惱羞成怒,發誓要今晚滅了昆家。於是,有了昨晚的事情。

“昨天,大人問我有沒有渡船,我怕徵兵的事情敗露,就撒了謊,想來是大人在倉庫裡發現了我藏起來的那艘渡船。”

塗莉聽完,這才恍然大悟。只是她有兩點疑惑,並未說出口,一是縣衙為何突然徵兵,二是蕪央大早上去人家倉庫裡幹嘛?她安慰老漢幾句,卻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就像昆生說的,既然是朝廷徵兵,哪裡躲得掉?弄壞了橋,只能拖延些時間,要是被人發現,還要吃牢飯的。當然,他們三人肯定不會外傳,這個家剛有些起色,又何必趕盡殺絕。

想著,塗莉也去收拾行囊。之前在農莊裡,看見些野生的‘半夏’草藥,十分難得,一會一併採摘了。

吃完早飯,十娘安排自已的許多蛙弟,去後院倉庫抬出渡船,再由金石指揮,喊著口號搬到響水河邊。

河水湍急,斷橋依舊,到了該告別的時刻。

昆生和十娘不捨地相擁而泣,陽光正巧照在十孃的側臉。蕪央看見她的兩腮面板透明,裡面的血管筋肉清晰可見。原來在那裡,蕪央之前還納悶,為什麼昨晚沒發現十娘身上的妖化體徵。

“照顧好爹和兒子,等我回來。”昆生再也忍不住,吻上了十孃的唇齒。

十娘也不拒絕,緋紅著臉頰,環住昆生的脖子,倆人像磁鐵般吸引,久久不願分開。

完事,十娘指著身後的一眾蛙弟,叫道:“驚、黑夫,你倆等什麼呢,還不快上船。”蛙男中,兩個不情不願的小夥子,揹著行囊走了出來。

“娘子,這是何意?”昆生問。

“這兩個最不成氣,整天遊手好閒,母親讓我把他倆交給你,給你扛個兵器,背個行囊,必要時替你擋個箭。我問過了,軍隊裡可以帶妖奴,他倆歸你了。”十娘指著驚和黑夫威脅道:“你倆聽著,昆生要是缺胳膊少腿,你倆也不用回來了。”

兩個蛙男恭敬行禮,表示一定護昆生周全。

蕪央和金石相視一笑,無奈搖頭,這哪裡是去當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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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行至對面,蕪央三人告別昆生父子,一路向著赤山而去。

馬兒歇息一夜,早上又吃的老漢農莊裡的精飼料,跑起來勢如脫兔,歡快異常,馬鼻不時噴出陣陣水霧。雖然下了一夜的雨,這條土路卻異常夯實,三人既不看景也不閒聊,只是快馬加鞭,偶爾踏著路中積水,弄得水花飛濺。

不到傍晚,赤山已經赫然現出天邊。主峰處,三座紅頂山峰並排而立,中間一座又高出許多,正好形成個標準的‘山’字。主峰四周,群山環繞,鬱鬱蔥蔥,宛如波濤起伏的綠海。

這就是白澤府的修羅場,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白澤府‘開隊’的地盤。

“為什麼是‘開隊’的地盤?”聽蕪央如此說,金石不解地問道。

蕪央啃著老漢給的蘋果,指著那三座主峰,說道:“那是赤鐵礦的顏色,都歸白澤府所有。‘開隊’是專門冶煉兵器、鎧甲、馬具等一切白澤府內的金屬製品。‘開隊’還在此負責新人的試煉,新人的武器選定。”

“我有兵器。”金石指了指燕速弓。

“也可以。”蕪央點點頭,“就怕你到時候心動。”他想了想又問金石:“你還有錢嗎?”

金石想起之前蕪央和他要錢的事情,淡漠地搖搖頭,他確實沒錢了。

蕪央不在意地說道:“沒錢的話,心動也白扯。”

“那白澤府裡的‘開隊’是做什麼的?”塗莉也問。

“留了幾個人,負責維修和保養兵器。”蕪央答。

“‘開隊’的人跑差事嗎?”金石問完,拿出水袋喝了一口。

“嗯,也跑差事,不過他們‘開隊’一般都是隊內自已玩,沒人願意和他們一起行動。”

“為什麼?”金石將水倒在手上,理了理頭髮,清了清麵皮。

“嗨,他們‘開隊’習慣防護到牙齒,連馬都用鐵甲片裹得嚴實,跑起來太慢,耽誤事。”蕪央三兩口吃完,順手把果核扔進草叢。“加把勁,前面就是山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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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央本以為山門前寂靜如常,卻發現路邊的柳樹旁拴滿了馬,粗算也有幾百匹。

這是幹什麼?府裡的人都來了?看著五花八門的馬匹,只有一些比較熟悉,確實是隊裡同僚的,剩下大部分蕪央可都不認識。

正在疑惑,看門的‘刀鋒’老伯捧著草飼料走來。

“這不是黑胖嗎?”‘刀鋒’老伯曾經是‘開隊’的,現在弄個閒差,在這裡看大門,餵馬。

蕪央咧嘴一笑,雖然不太好看,“老頭子,哪來這麼多馬?”

“嗨,都是來參加試煉的。一提這事我就來氣,也不通知一聲,我上哪弄這麼草料,給這些孩子的馬餓壞了,他們過幾天可怎麼回家。”‘刀鋒’老伯扔下草料,揉了揉腰,繼續抱怨:“再說了,也不派個人來幫忙,才賺幾個錢?把人累成這樣,我還不如套上盔甲,回‘開隊’得了。”

“都是來試煉的?”蕪央不敢相信。

“是啊,現在白澤府門坎這麼低了嗎?”‘刀鋒’老伯看見蕪央身後的人,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是說二位。嘿呦喂,這姑娘可比之前那些俊多了,你看這腿,一看就比那些瘦雞崽子強多了,我喜歡。”

塗莉頓時被說得兩頰緋紅,還不忘點頭稱謝。

蕪央不接老伯的話,繼續問:“哪些隊帶人來了?”

“老規矩,休、死、驚、傷四隊一個沒來,‘開隊’來得最多,其次是杜、景兩隊,生隊只來了一個。你們快上去吧,試煉已經開始了,別耽擱正事。”

“‘大梁’來沒來?”蕪央最後問了一句。

“沒看見。”

三人幫‘刀鋒’老伯割了些草料餵馬,天色漸黑,才告別上山。

一路上林蔭越濃,蕪央緊跟著二人,在後面指路。

路上飛蚊密集,直往人臉上撲來,塗莉從包裡掏出小瓶,手指點著,彈在自已周身,山風吹來,蕪央和金石聞到混合了少女體香的濃濃花香。

蕪央不說話,金石卻慨嘆好香的味道,塗莉哼了一聲。

“白澤府為什麼突然那麼多人來試煉?”還是金石率先打破沉默。

蕪央不知道,沒說話。

“怕是陛下要擴充軍力,以備兄弟反目。現在想想縣衙徵兵之事,也就解釋通了。”

“陛下徵兵,和白澤府有什麼關係?”蕪央一時間沒懂。

“以後,你的劍恐怕不光是砍妖怪了,更多時候需要砍人了。”塗莉語氣中略帶悲色。

三人心中明白,一旦戰事開啟,以大齊王的身世背景,恐怕周邊國家也要參與進來,到時候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怕是在所難免。

一路無話,轉過小山峰,聽到金鐵交擊之聲,蕪央知道是‘開隊’在連夜打造兵器,以應對突如其來的大批白澤府新人。再走不遠,便看到半山腰的榮樓,‘開隊’的大本營,新人的試煉場。

這榮樓左半邊是巨石城堡,右半邊是巨木樓閣。左邊的石堡窗戶閃著通紅火光,伴隨著擊打之聲,不住跳躍。右邊的巨木閣樓燈火通明,藉著火光,能看清楚一根根一米多粗的木柱,嵌入石堡的牆壁中,兩處連線十分結實。只是看起來怪怪的,就像是一棵參天大樹倒塌後,掀開了土裡的巨石。據說當初是想建成一整座巨石城堡,奈何耗盡銀錢,累死妖奴無數,也只建了左半邊城堡,專門用來冶煉赤鐵礦,鍛造兵器。再後來,是上一任韋司空主張建設現在的巨木閣樓,當時遭到八位隊長的一致反對,因為實在沒用。沒想到現在正好用上,不知道韋司空是不是早就預料到目前的狀況。

蕪央三人循著人聲,走向右邊的閣樓大廳。大廳的大白木門敞開著,裡面的方桌子旁坐滿了人,桌子上擺滿了吃食,香氣飄到外面。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蕪央正好餓了,便疾走幾步進大廳。廳裡的人見他進來,紛紛噤聲看來,但很快又全都把目光聚在蕪央身後的塗莉。還有幾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也紛紛轉移目光,饒有興致地盯著金石看。

蕪央也不在乎,找個空桌坐下,招呼妖奴上菜。

“蕪央?你怎麼才來,就等你們了。”說話的是‘開隊’的‘鍾明’,此人性格隨和,誰都認識,最適合接待工作。

“路遇斷橋,耽擱了。趕緊上菜,餓死了。”

‘鍾明’招手催促妖奴,回頭說道:“嘴還是那麼急。那是你帶的人?好漂亮的女子。”他不禁感嘆。

“你可別招惹她,她可是一招就麻暈了‘生隊’的杜仲。”蕪央招呼金石和塗莉過來坐。

“哦,”‘鍾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文書給我,你這趟差事就算完了,他們有人帶領。你接下來什麼打算,你可以回府裡,也可以留下來試煉新人。”

“給錢麼?”

‘鍾明’搖搖頭,說:“沒錢,為府裡義務奉獻,但是食宿免費。”

“‘猴杆’是不是也來了?”

“嗯。”

蕪央哼了一聲,“哼,沒興趣。我住一晚,明天上山找師傅去,他那裡也食宿免費。”

“你隨意,這是你房間的鑰匙,走時候扔到櫃檯就行。”‘鍾明’和坐下來的金石和塗莉笑著寒暄幾句,便轉身離開。

“他人不錯。”金石誇道。

“呵呵,他跟誰都那樣。”蕪央大口吃著飯菜,幾下便吃飽了。

“走了,下次差事見。”蕪央不祝福一句,便起身離開,留下還未動筷的二人。

來到房間,蕪央將行囊仍在床腳,洗漱完畢,見有一面銅鏡,難得照了一下,黑臉膛,確實不如金石那般招人喜歡。他發現頭髮不知什麼時候如此長了,便拿起面盆旁的小刀,準備剃頭。突然,他耳邊響起塗莉的話--你留著頭髮蠻好看的。不知為何,蕪央猶豫地放下了小刀。

算了,明天讓師傅給我剃頭,晚上光線不好,自已剃頭,肯定弄得頭皮全是血。他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