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國的最北邊,也就是說她必須得推著蕭鶴止徒步走出這片草原找到一個城鎮才能買到馬車再輾轉前往漠國國都。
伏引有些一言難盡。
穿越介面這事不能被人看到所以要挑選一個靜謐人少的地方這很合理,但是蕭鶴止一個殘疾人每一次來凡界都來這裡的話他是怎麼靠自已獨自前往國都的?
蕭鶴止這輪椅是他自已用望城山的松木做的,在草原上不能說是如履平地吧,反正也是挺重的。
蘇勒德草原並不是平整的平原,而是帶有起伏山丘的地帶,幸好伏引是個修士,不然要真一路推著個輪椅走出草原累死三個她都不夠。
要不是相信蕭鶴止為人沒這麼惡趣味伏引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甚至他那雙腿是真斷假斷了。
伏引沒有蘇勒德草原的地圖,蕭鶴止和她現在靈力被封印神識也用不了,只能沿著蕭鶴止指的方向一直悶頭往前走。
伏引累死累活的在後面推著輪椅,蕭鶴止淡淡然維持著一動也不動的姿勢端坐在輪椅上,在這遼闊的草原上倒也算是一道難得一見的風景。
秋風送爽,伏引推著蕭鶴止走了一整天,就在這樣平靜的前行中,夜幕悄然降臨。
就在兩人都神遊天外的時候忽然鉅變陡生。
蕭鶴止的輪椅下方猛地一沉,草地似乎失去了支撐力,蕭鶴止連同著輪椅一起瞬間被拉入地下,伏引握著把手的手中驟然一空,她驚愕間回過神來,附身向下望去,只見蕭鶴止已然跌落在一個用樹枝和草葉掩蓋的深坑中。
陷阱深約兩丈,坑壁陡峭,用泥土和石塊進行過簡單的加固,坑底佈滿尖銳的木樁和碎石,木樁上還帶著隱隱已經乾涸的血跡。
這應該是一個當地牧民佈置的陷阱,那些血跡就是曾經跌落至此的獵物留下的。
蕭鶴止摔倒在坑底,不過他運氣好,有輪椅墊了一下,沒有直接掉在那些尖銳的木樁上,沒受太重的傷。
伏引看見蕭鶴止依舊板著那一張臉,依舊不緊不慢得從袖口裡摸出一罐瓷瓶倒了一顆丹藥放進嘴裡,然後就聽見他說:“我沒事。”
“我想辦法拉你上去?”伏引俯身站在陷阱邊,目測了一下陷阱的高度。
“嗯。”蕭鶴止依舊淡定的半趴在陷阱底部。
伏引迅速行動,在四周掃視了一圈,草原上物資有限,除了草就是樹。
看見不遠處的胡楊,伏引抽出霜寒砍了一截下來,沿著陷阱邊慢慢放了下去。
“試試這個?”
蕭鶴止似乎辨認了一下伏引聲音的來源,摸索著摸到那根伏引砍下的胡楊,艱難的試了試之後以失敗告終。
蕭鶴止嘗試的時候伏引有認真的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她就算神識不在了,屬於神獸的敏銳度也絲毫不會減少。
即便腦子裡在想別的事情,但是在靠近這個陷阱的第一時間她其實就已經發現了——讓蕭鶴止“不小心”掉下去,是她故意的。
蕭鶴止也不能用神識,似乎行動不像之前那麼敏捷,需要靠聲音辨別方向,那雙腿軟趴趴的應該也是真斷了。
很好,至少這兩點沒騙人。
沒騙人的話她也不能在這裡丟下蕭鶴止,得想個辦法把他撈上來。
伏引嘆了口氣,從陷阱邊一躍而下,藉著霜寒在坑壁上的摩擦力減速,毫髮無損的落在了坑底蕭鶴止的身邊。
這坑底的尖刺並不算多,蕭鶴止也是運氣好,除了輪椅給墊了一下之外,幾乎是擦著那幾根尖刺中間落在了地上。
看出血量應該只是尋常外傷。
師父在修仙界是人人敬仰的渡劫期大能,在凡界就是個尋常的雙腿被廢的瞎子啊。
伏引在心中暗暗嘆息著,半蹲下身,將蕭鶴止的手搭在自已的肩膀上:“能上來嗎?”
蕭鶴止頓了好一會,似乎在猶豫,半晌才有了點動靜:“好。”
伏引背上蕭鶴止,手腕一翻,藏在袖子裡的匕首被翻出,她藉著霜寒和黑金匕首爬了上去。
這場景倒是有些眼熟,好像前不久才發生過一次。
被背的那一位沒變,揹人的倒是從燕無歸換成了伏引。
把蕭鶴止暫時安頓好,伏引看著坑底的輪椅磨了磨牙。
蕭鶴止的輪椅是他自已做的,都是用一些簡單的機關組裝起來的,能裝上就能拆開。
望城山的松木都有靈性,這輪椅掉下去竟沒一點損壞。
伏引重新下去了幾次,研究明白輪椅的構造之後拆開分次帶了上來。
重新組裝好之後,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伏引這才驚覺這一忙活竟就忙了一整夜。
拉磨會累死驢,但推輪椅累不死一個正經入了道的修士。
師徒兩人又在草原上走了兩天之後終於摸到了一個邊陲小城,蕭鶴止掏了幾塊銀子買了輛馬車,幾經輾轉之後這才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漠國國都。
……
伏引倚在欄杆上,伸出手去接那雨。
寒意透骨的水珠順著綠蘿的枝條落在手中,又順著指尖落入溪水之中濺起圈圈漣漪。
雨驟然間下的急了起來,細密的水珠隨著風飄入窗內,伏引下意識的往回靠了些。
冬日清晨時分,又正臨冬雨紛紛,街上行人三三兩兩撐著油紙傘,茶館裡零零散散只坐了幾桌。
蕭鶴止已經換上了一件新衣服,依舊用一根白色的布條蒙著眼睛,端坐於輪椅之上手中把玩著個紫砂茶碗。
他坐在伏引的正對面,雨水飄落進來卻似乎對他並無幾分影響,依舊巋然不動地坐著。
兩人自北部草原一路風塵僕僕而來,到了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卻並不是隨著蕭鶴止進宮或者是直接開始調查,而是找了個位於主街河道旁的茶館坐了下來。
今年是暖冬,又在都城,來來往往的人倒是不少。
隨著穿著青色長衫的琴師落座於古琴之後,茶館中的客人多了起來。
雖然靈力被封印不能使用,但伏引作為修士,五感自然也是異於常人,鄰座客人的對話就這樣一字不落的飄進了她的耳朵。
“你瞧那邊那位,束帶矇眼,像不像蕭國師?”
“還真挺像,說起來你知道蕭國師當年是怎麼成為國師的嗎?”
“當然知道,皇上昔年還是鎮南王世子的時候住在江南,有一日在茶館裡遇到蕭國師算命,說皇上紫薇坐命然有孤辰寡宿星。雖有帝王之命但親緣淺薄,如今倒是真是一一應驗了。”
那提問的紫杉男人卻搖了搖頭,神秘地湊近那人耳邊小聲道:“不過算命的一句話,皇上那時縱然年少也不會全信,蕭國師之所以能成為國師……是因為那個位置,是靠他坐上的,你還記得十五年前的那場宮變嗎?”
那人驚愕道:“自然知道,十五年前雖然我還在家中私塾,但那樣轟轟烈烈的大事怎麼會全無耳聞?據說那年這條河道都被宮裡流出來的血給染紅了……真是上到天子,下到辛者庫的小太監都無一生還,皇上不還因此背了十數年的罵名?”
“殘暴,真正殘暴的可不是我們現在這位皇上,而是那位清風朗月的國師,我聽我爹說啊,當年國師的一雙腿還是好好的,一個人一柄劍就孤身進了宮城,次日再出宮門的時候皇上就已經是皇上了。”
伏引側目看向蕭鶴止。
她能聽得到的內容蕭鶴止的那雙耳朵自然也不會比她的遲鈍。
一開始知道蕭鶴止此人的時候,她總覺得他的生平與藺佑更相似些,後來隨著越來越靠近他本人,知道更多他不為眾人知的故事之後,她倒真覺得比起藺佑,他更像尊上。
藺佑是個很表裡如一的人,面上是真君子,私底下也是真君子。
世界在他的眼中是非黑即白的,他有著很強烈的一套道德觀念,並且萬年如一日的遵守著,這也是為什麼伏引並不完全相信她現在正在經歷的一切會是藺佑的手筆。
而尊上不一樣,他面上是偽君子,私下是真小人。
也不能這麼說,只能說藺佑是真的心懷天下大義,而尊上只在乎他的一畝三分田,對旁人怎樣漠不關心。
一個無私,一個自私。
藺佑像是大部分人都會願意去信奉的神明,而尊上更像是真正的神明。
或許聽見了你的願望,但卻並不願意幫你實現願望,哪怕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因為天下眾生,皆有命數,自出生之時命數皆以定下,介入他人因果的事,藺佑或許會做,但尊上一定不會做。
蕭鶴止難得開了口,他的聲音和他本人一樣,是醇厚的,也是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似得一不留神便會被吹散。
“孤辰寡宿成對出現,六親緣淺。”
一生悽苦無依。
“越是想要抓住,離散的就會越快,他的命數本是如此。”
蕭鶴止坐在那淡漠的把玩著手中的紫砂茶杯,倒真有幾分故弄玄虛算命瞎子的味道。
不過伏引當然清楚,蕭鶴止是望城山掌門,就算是主修劍道,但這樣基本的命格命理他不可能會看錯。
“師父,無歸的事你知道多少?”
蕭鶴止的頭微微側移:“他的命,我也替他算過。不過你是什麼時候見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