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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章 我們長大了

冬去春來,在蔣昭中考完的第二天,蔣父的病情急轉直下。

手術室的燈亮了四個小時才熄滅,蔣母忙迎上去,卻見醫生遺憾地搖搖頭。

“家屬準備後事吧。”

蔣母幾乎是雙腿一軟,整個人就要往下跌,蔣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媽!”

……

葬禮辦的很簡單,請村裡的人吃個席,又請來了經常操持葬禮的六叔,就等停棺一晚後,凌晨下葬。

蔣昭和明昔穿著孝服跪在靈堂前,往面前的火盆丟著紙錢。蔣母坐在一旁,眼神空洞,這些時日的操勞已經將她熬幹,掏空了家底,借遍了親戚朋友,還是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以後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該怎麼過活?想到這裡,她眼淚止不住的流。

六叔吧嗒吧嗒抽著旱菸,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面零零散散裝著紙幣。

他塞到蔣母手裡,說著:“玉琴,大傢伙的一點心意,拿著。”

她不像以前那樣推拒,收下後哽咽著道謝。

六叔寬慰道:“你還年輕,阿昭和明昔都聰明,往前看,等把阿昭供成大學生就算圓滿了,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他拄著柺杖,一搖一搖的離開。

蔣母放聲大哭起來,她摟住蔣昭和明昔,嘶叫道:“媽對不起你啊,該聽醫生的話的,至少還能給你們留點學費下來。”

蔣昭抹了眼淚,紅著眼角說道:“媽,你別這麼說,你對得起爸,也對得起我們,學費我會自已想辦法的。”

出殯的時候到了,蔣昭和明昔扶著棺,跟著送葬的隊伍往山上走去,看著蔣父下葬,埋土,立牌。

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還沒來得及給妻兒留下隻言片語,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尖尖的墳包。

蔣昭帶著明昔,對來幫忙的人鞠躬道謝。

葬禮剛結束,蔣昭就揹著包離開了家。他找了個兼職,包吃包住,還能按小時給錢。

家裡只剩明昔和蔣母。

自從蔣父去世後,蔣母的身體就不大好了,深夜,明昔躺在床上,都能聽到她壓抑著的咳嗽聲。

大概是鬱結於心,蔣母總是眉頭緊皺,常常嘆息。

直到一個深夜,明昔聽見門外一聲悶響,她一開啟門,見蔣母倒在院子裡。

“媽!”明昔跑過去,怎麼叫懷裡的人都沒有反應,額頭還有鮮血流下。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人拖回屋裡,蓋上被子,用手一探,一片滾燙。

媽發燒了!

明昔翻箱倒櫃,什麼藥都沒找到,外面下著雨,她一咬牙,穿上家裡的雨披,拿著電筒跑出了門。

雨下的很大,鄉間的路經過沖刷後又溼又滑,明昔打著手電筒,藉著微弱的光小跑著。

腳下一滑,她摔了下去,泥水濺了一臉,膝蓋也很痛,她不敢耽誤,爬起來繼續跑。

明昔記得六叔的女兒雲姐是衛生院的醫生,她敲響了眼前的大門。

“六叔!雲姐!救命啊,開開門,救救我媽。”

“開開門,救救我媽……”

她嗚咽著哭了起來,雨水和淚水糊了一臉。

裡面亮了燈,六叔披著衣服匆匆出來,他開啟門,就看見小姑娘一身泥巴,頭髮都貼在臉上,哭的可憐。

他把人扶起來:“明昔?咋回事?你媽咋了?”

她抽抽嗒嗒說著,雲姐忙去收拾了醫藥箱,讓六叔開著三輪摩托把兩人送過去。

所幸蔣母只是低燒,應該是摔倒磕到了頭,沒什麼大事。

雲姐做了包紮,又開了些退燒藥。

“雲姐姐,媽沒事了嗎?”明昔趴在床邊,緊張地問道。

“嗯。”雲姐收了東西,“明天應該就能醒,別擔心。”

明昔小心翼翼問道:“多少錢啊?”

雲姐看向她,明昔長得很好看,甚至可以說比她見過的女孩都好看,連她見了,都忍不住生出憐惜,如果生在有錢人家裡,該是多麼幸福。

偏偏她生長在沙坪灣,聽說她是蔣姨撿來的,也不知在這樣一個家庭,是福還是禍。

她掏出手帕,幫明昔擦了手,柔聲道:“不要錢。”

雲姐知道孤兒寡母不容易,能幫一點是一點。

明昔搖搖頭,說道:“不能白麻煩你們。”她把自已身上所有的零錢全部掏了出來,執意塞給雲姐,又給兩人一人倒了碗茶。

多懂事的孩子啊,雲姐嘆息道。

臨走時,六叔摸了摸明昔的頭:“好孩子。”

蔣母知道明昔為她冒雨出去找醫生後,抹著眼淚,說著“媽連累你了。”

她心中鬱結難消,病也好的慢。直到收到蔣昭被錄取的喜訊,她才舒展了眉頭。

“媽!哥考上了!哥考上城南一中了!”明昔從院外跑進來,抓著紅色的通知書。

“真的?”蔣母接過,紅著眼讀了一遍又一遍,終於露出笑容。

也許是有了盼頭,蔣母身體好了很多,人也有精神一些。

晚上明昔躺在床上,朦朧間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還以為是老鼠,一翻身卻發現一個黑影坐在床邊。

黑暗中一雙眼眸映著月光,正看著她。

“哥?”

“嗯,是我。”

她雀躍地蹦起來,環住他的脖子:“你回來了!”

蔣昭一手捂著她的眼睛,一手開啟了燈。

她長長的睫毛掃在手心,有些癢癢的。

等她適應了燈光,他放開手,把她從身上拉下來,輕聲道:“明昔,咱們長大了,以後不能這樣,要……”

看著她有些失落的樣子,那句“避嫌”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身上還揹著包,明昔問道:“你剛到家嗎?”

蔣昭取下行李,點點頭,低聲道:“我聽說媽病了。”

“哦。”明昔點點頭,說道:“現在已經好多了,放心吧哥。”

他說道:“對不起啊,我不在家,讓你一個人受累了。”

“怎麼能這麼說!我照顧媽是應該的,再說了,哥平時不也是這麼照顧我的嗎?”

他應該是趕路回來的,眼下有些烏青,他看向明昔,眼裡有了些她看不明的憂傷。

明昔忙轉移話題:“你出去了一趟,有給我帶禮物嗎?”

他笑了,把包裡的東西拿了出來:“當然有。”

一大包大白兔奶糖,還有一雙小白鞋。

“哥說了,要讓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明昔一次性吃了兩顆,小小的腮幫子鼓鼓的。

“好吃嗎?”

她不說話,用力點頭。

蔣昭笑著,蹲在地上給她穿鞋,又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他按了按腳趾,確認合腳後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