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說話的功夫,回春堂的馬車就行駛到了縣城一座靠近後山的宅子裡。
別看是在縣城,但既然是輔國公府小少爺養傷的地方,那必然也是在郊區外的寸土寸金適合調養生息的宅子裡。
之前葉枝枝對古代的世家大族還沒什麼太大的理解。
直到此刻,站在宋府面前,入目可見,門口掛著的金鑲玉牌匾上寫著“宋府”二字。
兩邊矗立的石獅子威武森嚴,給人一種有錢人腐敗貪汙的震撼感。
葉枝枝忍不住嘖了一聲,感慨投胎還真是個技術活。
有人為了幾兩碎銀忙碌了一輩子,但有人牌匾上隨便扣點東西下來都夠普通百姓生活一輩子的了。
可見投的好了生來就在羅馬,投的中等說條條大路通羅馬,而投的不好的呢,根本就是個牛馬!
也不等她繼續感慨了。
馬大夫就敲響了宋府的大門。
來接待的是個小廝。
馬大夫著急道,“我把小神醫請回來,就是這位葉姑娘,快去前面帶路!”
事不宜遲,小廝的目光在葉枝枝的臉上繞了一圈,雖然有點懷疑對方的本事,但還是帶著人走了進去。
這裡十步一個護衛,目光冷凝的看著四下。
只是這院子裡的氛圍可不太好,有種出了大事天崩地裂的感覺。
葉枝枝知道,癲癇這種病,其實一般不會致死,除非是發作的時候,咬傷了舌頭或者分泌物堵塞到氣道以後引起窒息,亦或者忽然從高樓摔下來,引起顱內出血之類會有性命危險。
而對方身為輔國公府的公子,又是薛神醫診治的病患,他肯定提醒過,注意這種情況。
所以葉枝枝也不是很慌張,只是倒騰的腳步也不慢,一路就算是暢通無阻就被小廝帶到了院子裡。
而此刻小少爺的屋子裡,也站著兩個宋家自己的大夫,本事不是很厲害,並不敢參與給宋臨淵治療的事情,只顧著緊張,期期艾艾說他們沒辦法給小少爺治病。
“小公子現在是什麼情況了?喝了我走前給他熬的藥嗎?”馬大夫趕忙走進去詢問。
“依舊是呼吸急促,之前還吐了白沫,喘不上氣,”宋家的管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你的藥根本就沒用!我實在等不及你的人,恰逢神醫谷的醫者這月會來府城的百草堂坐診,我便派人去請他們來了,算算時辰,也該到了。”
說話的檔口,下意識看了眼葉枝枝的方向,皺了皺眉頭。
葉枝枝則將目光放在了少年的身上,中醫治病講究望聞問切,她只看了一眼,心裡就有了個大概。
馬大夫便趕忙問她,“就是這樣的情況了,你看還能治嗎?”
任誰都能看出來宋臨淵的情況很緊急。
“這病確實麻煩,所以——”
葉枝枝的話說到一半,宋府的管家遽然翻了個大白眼,很明顯的不屑和不耐煩。
聽說這就是給澹臺澈治好什麼高燒的病的小神醫,可今日一見——
約麼是葉枝枝這一身鵝黃色的襦裙太過顯眼,襯得她的臉,越發的年輕,和他們家小少爺似是一個歲數似的,管家看見她之後,就不怎麼高興地捏了捏眉頭。
連續幾日不睡覺,守著小少爺已經夠讓他身體不適了,若是葉枝枝再來個治不了,準備後事,他就真瘋了!
剛要把她給請出去!
誰知,下一刻,便聽葉枝枝繼續道,“所以,得加錢。”
馬大夫,“……”
宋管家,“……”
宋管家能說什麼,葉枝枝要說治不了,他倒是能信十成,順帶讓人把她給趕出去。
但說可以治,得加銀子。
他就不怎麼相信了。
可能是宋管家眼底的不信任太過明顯,馬大夫趕緊開口道,“葉姑娘醫術很厲害,我自愧不如。”
宋管家知道馬大夫沒必要說謊。
只是小少爺是他看著長大的,當初小小姐丟失,他已經對不起輔國公,若是小少爺再出現點什麼意外,他萬死難辭其咎。
本以為葉枝枝是個歲數不小的女大夫,可——
他想再等一下百草堂的大夫,遂把目光放在了宋家的兩個大夫身上,“還能拖多久,治不好,總能有吊著命,讓小少爺等神醫谷大夫的本事吧?”
“……情況確實很危機,最多隻能再保小半個時辰!”
“治病救人就是拖一刻,多一刻的危機,被治癒的機會也會大大降低!”
“老宋,不是我們不去治,而是我們真的治不了!”
“這病只能薛神醫來!”
宋管家聽見宋家大夫們急得發抖的嗓音,一張老臉越來越難看。
這時,只聽門外,有護衛喊了一句,“宋管家,百草堂神醫谷趙神醫,趙滿來了!”
“好好好,快把人請進來。”
葉枝枝尋聲望過,看著出現在門外,一派仙風道骨的男人。
葉枝枝也跟著回頭,看了一眼。
“都說趙大夫也是咱們大雍人,之前是被薛神醫一手提拔帶去神醫谷學習的,算是薛神醫的弟子了,醫術比起薛神醫也不差,連死人都能把他從閻王爺手裡拉回來!”
趙滿兩個字,在大雍,可是僅次於薛神醫的存在。
“趙大夫,真是麻煩您跑這一趟了,我家小少爺體弱,卻是整個輔國公府的心肝,只要您能能治好他,就是我們輔國公府的恩人!”宋管家一臉嚴肅對著趙滿保證道。
趙滿搖頭,“宋管家不必如此客氣,薛神醫對我有知遇之恩,我雖不夠資格做他的徒弟,卻會竭盡全力將他的病人救治好。”
宋大夫點點頭,趕忙將自家小少爺的手腕給拿了出來。
趙滿只低頭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臉色有些青黑的少年,就意識到不對勁,再一把脈,趕忙道,“有沒有給他服用回春丸?”
宋管家道,“都吃了的,不僅吃了薛神醫留下來的回春丸,我們還給小少爺拿了人參吊著。”
吃了這麼多好東西,脈象居然還這麼弱!
趙滿當下蹙眉,他雖然傲氣,但治病救人這件事情上卻很謹慎,這情況不容樂觀,他也不敢冒然診治。
畢竟重病就需要下猛藥,但猛藥劑量大,藥效也強,一旦下的不對勁,可是會加速對方的死亡的!
趙滿心下緊張,正要繼續把脈,這時,馬大夫卻道,“不知趙大夫你看完沒,若是沒有啥思緒的話,能不能騰個地方給葉姑娘?”
“馬大夫!”宋管家的語氣有些不太好,“我相信趙大夫的本事,他不可能沒有思緒!”
旁邊站著的趙滿,聽到這話,含笑搖頭,
“回春堂的人?你該知道,放眼大雍,若是我都沒有法子,你身邊的姑娘只怕更沒有。”
“是是是!”宋管家剛想說,就要你治病,誰知道,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臉色忽然眨了眨鴉羽般的長睫,迷糊間,正對上被馬大夫推上前的葉枝枝。
四目相對。
女人身上的那股子皂香味兒縈繞在宋臨淵的鼻息間,他看著對方精緻的眉眼。
一股熟悉感讓他下意識開口道,“妹妹……”
!!!
誰是你妹妹!
葉枝枝嚇了一跳,正要退後。
就聽見宋管家道,“不是,她不是您妹妹,小公子,咱們姑娘回了京城,您想她,我現在就派人給她寫信讓她來看您!”
宋管家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
說實話,葉枝枝覺得他們有點煩了。
醫不叩門,她被馬大夫帶來這邊,就是為了給人診治,結果呢!
一會兒懷疑她,一會兒在這磨嘰著讓別人治療。
是,他們的懷疑是有道理,但你說廢話這功夫,不就是耽誤別人的治療嗎?
要照著平常,葉枝枝直接轉身就走了。
但對上少年紅彤彤的眼眶,還有那雙漂亮杏眼裡的一汪春水……
該怎麼形容少年的精緻和俊俏呢,簡直讓人看了就不自覺的想要呵護,把世間一切美好都給他!
好吧,葉枝枝唾棄自己為美色多看了幾眼。
乾脆手腕一翻,給宋臨淵把了個脈。
又掀開少年的眼睛瞅了瞅,拿出個噴霧給他嘴裡噴了下,道,“你現在這個情況,晚一分鐘治療更多一份的風險,只有我能救你,你把他們趕出去!”
宋管家嗤笑了一聲。
想說葉枝枝你是不是有病?
誰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公子們最討厭別人命令他!
尤其這人還是他們體弱多年的小公子,養的更是嬌氣。
一個事情不順心就要甩臉色,不可能聽話的。
當然,唯一說話小公子聽得,其實也就是他們府上的小小姐了。
妹妹指哪他打哪!
宋臨淵迷迷糊糊間感覺一道好聽的嗓音在他耳邊說話,好像叫了聲哥哥。
於是下一刻,就在宋管家要把葉枝枝請出去前,他點點頭。
有點虛弱地說,“你滾。”
這話直衝宋管家的門面。
宋管家,“?”
宋管家看人不準,但他忠心聽話啊。
宋管家只能道,“那,那先讓葉姑娘給你看,看不好了咱們找趙大夫行不行?”
宋臨淵還沒說話呢。
趙滿就不樂意了,“宋管家,若你家公子覺得這姑娘比我厲害,那我就先回去了!”
趙滿的本事擺在這裡,這次可是推了府城不少權貴的約診,被人輕視,他性格耿直,也不怕什麼輔國公,轉身就要走。
畢竟大夫最需要的,就是患者和患者家屬的信任。
宋管家趕忙攔下了他,“趙大夫,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家少爺的病需要你,但你也知道,他歲數小,不懂事,你走了,他出了事,我沒辦法和輔國公交代!”
“可我看你家少爺並不希望我給他看病,甚至相信一個沒啥名號的女人!”
趙滿的目光落在宋臨淵身上,甩了甩袖子,梗著脖子犟,很是不滿。
葉枝枝便反問,“你最近是不是沒見過薛生塵?”
“見過如何,沒見過又如何?”
“見過,就該知道,你沒資格拜的師傅,在我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你跟我在這陰陽啥呢你。”
趙滿,“?”
趙滿恍然大悟,“你不是大夫,你是患者,你指定精神上有點啥毛病!”還薛神醫對她恭恭敬敬,沒十年腦血栓說不出這種話來!
“滾犢子吧你!”
葉枝枝一把將人推開,開口道,“不是什麼癇症的問題,哮喘。”
“什麼叫哮喘?”馬大夫不恥下問,他沒聽過這詞。
“就是一種支氣管疾病,總之現在來看,比癲癇好治療一點,慢慢養著,不能說養痊癒,最起碼不會有性命之憂。”
“你胡說什麼!”
雖然葉枝枝說的頭頭是道,但趙滿還是反駁道,“小少爺兩顴泛紫,舌苔粘膩,脈象輕虛,這分明就是熱邪內伏,加之體內原有的脾臟過虛等,和癇症不舒服一起爆發,才會這樣危急!”
宋管家心裡是信任趙滿的。
“可我覺得葉姑娘說的也挺頭頭是道的。”
“要不,你倆再深入辯論一下,我們聽聽誰對誰錯?”宋家的大夫道。
還辯?!
再辯,人都沒了!
葉枝枝翻了個白眼,“你看完這病,無非也就開個安神湯之類,治標不治本,別在這浪費時間了,圓潤的走。”
很好,葉枝枝完全說出了趙滿準備開的藥,趙滿欣賞之餘,又不滿她的態度,“那也比你亂說那什麼哮強!你說的我們聞所未聞,你要是給人治沒了你也得沒!我不讓你治,也是怕你年紀輕輕丟了命,我背後有靠山,倒無所謂,你怎麼就這麼不知好賴!”
“哦,你知道,你知道你這麼對小薛的異父異母的親妹妹,小薛回來會對你很失望嗎?”
小薛?!
竟然敢叫薛神醫小薛!
沒大沒小!
簡直沒大沒小!
“那你治吧,你治吧!”趙滿也不想和她掰扯了,主要扯不過,乾脆帶著藥童去了隔壁的房間,“我等你治不好過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