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火蛇滋滋。
四下灼熱的溫度,燙的葉祁隆的面板一陣灼燒。
倒塌的房梁,朽木嘎吱發出的聲音。
他不太懂有錢人屋子的構造,只能憑著本能悶頭往裡衝,一個勁兒地喊。
周清梨躺在床上,她其實還是有些意識的,昏昏沉沉間,感覺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動了動指尖,想出聲,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眼淚珠子本能地往下嗆著掉。
床上的帷幔燒的很快,眼看著橫樑就要砸上來。
“咚——”的一聲,伴隨著火蛇滋啦沒入面板的吞噬燒灼,一雙鐵臂撐在拔步床頭。
周清梨隱約看見一雙因為劇痛而猩紅的眼睛,床梁打在葉祁隆的脊背上,他皺了皺眉,忍著劇痛,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於火光中一把抱起周清梨。
似是喊了句,“得罪了,周姑娘!”
男人周身的汗味帶著幾分肌膚被燒熟的焦炭味縈繞在鼻間。
再之後的事情周清梨就不清楚了,整個人躺在葉祁隆的懷裡昏死了過去。
*
而周家的院子外。
週上進清醒後,也鬧著讓劉嬸子帶著他趕來了家裡。
看著被葉祁隆救出來,放在地上面無血色的母親,週上進差點沒嚇死,“娘,娘你怎麼了?我回來了,嗚嗚嗚,我讓葉姨來救你了,你睜眼看看我啊娘!”
劉嬸子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忍著難受,扶住週上進道,“小少爺,別哭,快讓開,先讓葉姑娘給小姐看看!”
葉枝枝看到周清梨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樣子,就氣得不行,馮青山這個老畜牲,若不是她二哥當機立斷衝進去,只怕周清梨還真就葬身火海了!
葉枝枝疏散著人群,“都散開,我需要熱水,還有剪刀那些,劉嬸子你去準備。”
“葉姨,我娘怎麼樣?”週上進抹著眼淚,六神無主。
“腦袋上的傷口倒還好,沒有形成血塊,但一氧化碳中毒是真,加上高燒不退,又被餵了些慢性毒藥……”
說實話,情況很危急,葉枝枝拿著手電筒照了下週清梨的眼白,生命體徵消失的太快,必須趕緊上手給調配解藥,還得吸氧。
眼看著葉枝枝要救人,馮老太太一下就惱了,衝上去便推她,
“一個強闖民宅的小娼婦,裝什麼大夫,我讓你給我兒媳婦診治了嗎?你給我滾!”
葉枝枝凌厲的視線朝馮老太太望去,不等出手,誰知劉嬸子竟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破口大罵道,
“該滾的是你!若不是你們馮家,我家小姐怎麼會重傷昏迷?不入流的腌臢玩意兒!老不死……”
刻薄又難聽的話伴隨著響亮的巴掌聲,直把馮老太太扇了個屁股墩!
老太太不可置信地摸著臉,回過神來,感受著嘴裡的血腥味,拍著腿大罵道,“反了天了啊,一個下人都敢打主子了啊!
周清梨你個不下蛋的老母雞,你手底下的下人都敢來打我了,沒天理啊!”
段阿麗也撲上前嚎啕,“虧的我夫君還給大夫人請大夫診治,這群人卻不懂什麼叫一病不煩二醫!”
“生死關頭誰還管一病不煩二醫,馮青山連給你個妾室位份的資格都沒有,你哪裡來的臉管他叫夫君?”
葉祁隆說起話來毫不客氣,當下就把段阿麗懟地眼睛都紅了。
葉枝枝沒空管這些,眼看周清梨的情況越來越微弱,她手裡的不少儀器都得揹著人使用。
當下把人帶到屋子裡。
各種藥,氧氣罐都用上了。
劉嬸子急得直掉眼淚。
半晌過去。
葉枝枝才猛地鬆了口氣——
人是度過了生命危險,目前問題不是特別大了。
反倒是她二哥,背後血淋淋的一片。
她簡單的給人處理了一下傷口,“二哥,你在這裡陪著上進,照顧一下週姑娘,別讓人近身,我去找嬋娟和馮青山。”
葉枝枝大步邁著,還沒等靠近院門口,葉枝枝就聽見小廝們哭天喊地的聲音,馮青山在僅有的兩三個鼻青臉腫的壯漢的保衛下,不斷後退。
“不守男德的東西,把嬋娟給我交出來!”
四柱手握一條馬鞭在院子裡揮的啪啪作響,下人們身上都有被四柱抽出來的血痕,尤其是馮青山,臉上都被抽出了個王八形狀的紅印子,打又打不過,一個勁叫囂大罵,“有辱斯文!簡直有辱斯文!”
眼看著四柱又要一鞭子上去,葉枝枝喊道,“小四!”
四柱收鞭,深深看了這群窩囊廢一眼,朝葉枝枝的方向跑過去:“娘!”
該給的震懾也給了,葉枝枝抽出一把劍,“馮青山謀害發妻在先,殘害親生骨肉在後,意圖謀取周家家產!我已稟告官府,你們為他所惑,誰要是說出嬋娟下落,我會讓尚書大人對你們網開一面,否則——”
“你放屁!周清梨是失足磕到了腦袋,今日走水也是意外,” 馮青山狡辯道:“你不分青紅皂白汙衊我,我要告你造謠!”
葉枝枝怒聲道,“孰是孰非你心裡清楚!待會兒官府就會派人來!”
馮青山咬了咬牙關,“難道你想趁著我妻子昏迷汙衊我?她是我髮妻,我怎麼可能害她!
反倒是你,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綱常倫理!自己男人沒了,天天勸著別人和離,你要不要臉?”
“閉上你個破嘴!你也知道她是你髮妻!如果你疼她愛她,會找外室害她?什麼綱常倫理,本事不大口氣不小!要不是有周家,你這種人,連養外室的銀子都沒有!娶到周姐姐都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了!”
葉枝枝嘴裡的話跟倒豆子似的噼裡啪啦往下掉。
馮青山差點被葉枝枝給氣死過去!
手下的壯漢倒是長了腦子,咬咬牙,臨陣倒戈道,“二小姐被扔去柴房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找人,你別讓嬸子們給我喂毒藥,她們眼睛發綠光,這太可怕了!”
“你,你們——”馮青山氣的帕金森。
葉枝枝趕忙跟在對方身後,聽著壯漢叭叭,“段姨娘一來就斷了公子小姐的吃喝,小姐哭的太慘,我家那口子聽著不是滋味,私下偷偷給餵過兩次米粥……”
馮嬋娟生的時候本就艱險,長的也比較瘦弱,這段時間又被斷了奶,一陣苛待。
葉枝枝找到孩子的時候,這個被她親手接生的小姑娘瘦的和個骨頭架子似的,臉上都是青腫的巴掌印,連哼唧的力氣都沒了。
葉枝枝不是她親孃,看著眼眶都氣紅了。
何況清醒過來的周清梨?
她人是頭暈眼花,身體殘留的毒素不好清理,一開口就“哇哇——”的吐,腦袋都抬不起來,可一顆心卻是碎成八瓣了。
“嬋娟,孃的嬋娟!”
什麼叫追悔莫及,什麼叫想給自己兩巴掌!
若是她乾脆利索的和離!
她怎麼會被害至此!
周清梨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掉,她身上帶著一股餿味,還有焦炭的氣息,“我要休夫!”
“你早該休夫!你給人家留餘地,人家給你活命的機會了嗎?!”
周清梨被說的抬不起頭,心裡那個悔啊,“是我不對,是我總是心軟,我想著上進想要爹,我……”
“我不要了!我要娘!我只要娘!”
爹不愛他,殺他,週上進都可以不去計較了,可是爹想害死娘,想害死妹妹!
還殺了那麼多周家的下人!
週上進道,“娘,你休夫吧!我不想你再遇見任何危險了!我不能沒有娘和妹妹!”
週上進說這話難受嗎?必然是難受的。
因為他是男兒,其實奶奶和爹對他都算不錯。
可比較起那個隨爹姓的私生子,對他的這點好,連九牛一毛都沒到!
週上進都這麼說了,葉枝枝直接給周清梨提筆寫了個休書。
“你按個手印就行,哦,對了,來的時候,我也是怕到時候有啥事情咕嚕不清楚,就報了個官,你不會因為家醜不可外揚就——”
“葉妹子這是什麼話?”周清梨怎麼不知道,葉枝枝打進來,也是冒著風險的。
就是葉姑娘良善,但凡換一個人,你看她管你死活嗎?
周清梨乾脆利索的在休書上按了手印。
但馮青山一下子就瘋了,還想說些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葉枝枝看了葉祁隆一眼。
她二哥廢話不多說,直接抓著馮青山的手,拿刀劃開,就按了個血手印上去。
“作孽啊!”
馮老太太氣瘋了,撲上去就要打罵葉祁隆,卻被周殊鶴帶著人,直接把家給抄了。
謀害發妻是大罪。
葉枝枝沒狀告陳縣令,是怕這人和馮青山有點啥牽扯,到時候不能秉公執法。
周殊鶴就不一樣了。
戶部尚書,那可是人家周清梨的堂哥啊!
人證物證都在的情況下,讓他出面秉公執法也不會被抓到把柄。
周殊鶴一來就讓人把馮家人給扣押著,面色複雜地看了眼周清梨,“她情況如何?現在審案,她身子能撐住嗎?”
“元氣大傷,得等上兩日。”
行。
周殊鶴沒尋思葉枝枝還有這手醫術呢,便說,“那勞煩你給她開點藥,過兩日我開庭受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