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枝枝沒說話。
年輕的秀才總會被榜下捉婿,蕭行止的未來實在太過坦蕩順遂。
所以,在鎮上的這段時日裡,甚至在府試成績出來後,就有不少員外,勳貴之家巴巴的跑來和他交好。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誰還沒有個飄飄然的時候了不是?!
蕭行止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又從懷裡又拿出一枚雕刻著鸞鳥的金簪,漂亮的眉眼裡藏不住的倨傲道,
“娘,這是我在鋪子裡給你新選的簪子,你給換上吧,往後別戴銀簪了,那都是窮苦人家戴的東西,我說了,等我讀完了書,自然是要帶你過好日子的。”
“哇——”
四柱發出了一聲驚歎,白嫩的小手摸摸簪子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金簪嗎?娘,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肯定得花不少銀子!”二柱總結。
三柱點頭,“上次去鎮上,他們說銀簪是五六兩銀子起賣,好一點的要十多兩,但金簪都是四五十兩的,老貴老貴的了!”
這話一落,幾個崽子便對視了一眼。
五丫一臉豔羨的看著蕭行止道,“大哥,你哪來的銀子買簪子哦?”
葉枝枝雖然會賺很多銀子,也會給幾個崽子發工錢,但最多也就是個一二兩,他們根本拿不出四五十兩買金簪!
“我知道我知道!”四柱叭叭的說,“古人云,書中自有黃金屋!大哥讀了這麼多的書,肯定能攢下了不少的黃金呢!”
五丫張大了嘴巴,正要驚歎,下一刻,便見蕭行止蹙了蹙眉,嚴肅又認真道,
“我沒有黃金,這話也不是這個意思。”
他有些嫌棄,“你這學到底是怎麼上的?好在這是鄉下,沒有幾個讀書明理的人,否則別人聽見了,豈不是要貽笑大方,丟我和孃的臉?”
啊……
“這個,會,會丟臉的嗎?”
四柱愣了下,臉蛋‘唰——’一下就紅了,不知所措地扣了扣衣衫,“那,那我不說了,大哥你剛回家,餓了嗎?三哥煮了粥,我去給你熱一熱吧。”
“我在劉員外家吃過了,還不餓,今天天氣不錯,你們別曬這些沒用的了,我去睡覺,省的噼裡啪啦影響我。”
葉枝枝,“?”
你還挺矯情?
“我倒是不知道你啥時候睡眠質量這麼差了?”
蕭行止已經能賺銀子了,理所當然道,“我又要去那些富紳家裡應酬,又要安心讀書,家裡想要榮華富貴的擔子都壓在我身上,我肯定……”
“應酬累,讀書累,我們處理家務就很輕鬆了?我累的時候站著都能睡著,你卻要人家給你保持安靜,可見還是不夠累。”
葉枝枝覺得蕭行止這是有了點本事,準備故態復萌,“別說那些擔子,誰身上沒有擔子?人活著就得揹負這些莫須有的擔子。
正好你回來了,我們該晾曬的稻穀都搬回來搞好了,就差你的那份了,你自己搬自己曬,曬完累了就能睡個好覺了。”
蕭行止不可置信地看著後孃,很想問一句,‘你是瘋了嗎?’,怕捱揍,乾脆道:
“我這雙手如今可是考取功名的!”
“所以你這雙手耽誤你吃飯了嗎?既然不耽誤,那也不會耽誤你幹活,別以為你考上秀才就不一樣!
或許別人的娘,關心兒子能飛得有多高,但老孃只管你的翅膀有多硬!”
你想飄,有點本事就想高高在上把家裡人當成工具人指揮,想靠秀才的身份高人一等,那你就是找錘!
說下田就真下田。
葉枝枝真讓蕭行止去抬自己那份稻穀,去晾曬。
里正知道的時候都瘋了,
“這不是胡鬧嗎?行止一個秀才,好好唸書就行了,下啥地呀?秀才的身子多金貴,不是僱人了嗎?讓他們幹啊!”
“就是!士農工商,你一秀才老爺,見了縣太爺都不用行跪拜禮的,幹啥要乾地裡的活兒!”
“你是不是又哪句話說的不對惹你娘不痛快了?你娘又沒有讀過幾本書,粗人一個,就知道胡攪蠻纏,她……”
“趙嬸子慎言。”蕭行止雖然覺得下地丟人,但說他的娘和打他的臉有什麼不一樣?
“我娘雖然沒讀過幾本書,但她能憑著本事開酒樓,光是這一點,就比讀了不少書,卻又沒甚本事的蠢才強。”
趙嬸子訕訕地笑了,“嬸子這不是為你抱不平嗎?”
“為我抱不平就能罵我娘?出發點很好,但我建議嬸子下次還是別出發了。”
“……”
田地裡的事情傳到了葉枝枝的耳朵裡,葉枝枝沒發表什麼意見,只裹了幾個雞腿,跑空間裡拿空氣炸鍋一炸,又煮了五六袋螺螄粉,酸辣臭的滋味在空氣散開。
一口下去,辣的香的毛孔一顫直流汗!
四柱原本搬個小凳子坐在灶房門口幫她摘菜葉子。
聞到味,聳聳鼻子說,“娘,你是在揹著我吃屎嗎?”
他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淚盈於睫,“是我上次和上進打賭,說你能吃三斤屎,你怕我成為一個撒謊的壞孩子,所以真的吃屎,替我圓謊對嗎?”
嗚嗚嗚,阿孃真好!阿孃是仙女兒!
等娘老了他一定給娘選粉色的棺材板板躺進去!
葉枝枝,“……”
嘴裡的屎,啊呸!嘴裡的螺螄粉它忽然就不香了。
“蕭四柱,你他娘——!不對,你爹的,你進來!你進來我保準不打死你!”
等到四柱挨抽了,葉枝枝方才想起來,“最近學院散學,忙著種田,也沒看見周姐姐和上進,也不知道她那個和離整完了沒有。”
葉枝枝剛納悶著完呢,蕭行止又搬了一堆稻穀回來晾曬了,他身上都是灰,臉被曬得很紅。
眼看著天色也黑了。
葉枝枝才給人叫住道,“行了,回來吃飯吧,你們今天都辛苦了。”
三柱搖搖頭,他不是讀書習武的料子,但種地什麼都很拿手。
大哥二哥幹不動的,他總能第一個頂上去。
何況,娘肩扛著天,腳頂著地,讓家裡的條件好了這麼多,更多的活兒都是長工乾的,他們下地也不用和小時候一樣多費心,累的渾身血泡,種出來的糧食還得被奶他們給拿走呢!
蕭行止卻很不滿,“娘,穀子我曬得差不多了,明天我要回學堂讀書。”
“是讀書還是躲避勞作?”
蕭行止抿唇道,“我不想下地,這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乾的事情,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誰會下地勞作啊?”
“你說讀書人不會,那為什麼陛下會給學子放秋收的假?可見文人也不該五穀不分!而且我送你讀書,不光是為了讓你往上看,更要學著怎麼去幫助比你弱小的人。”
葉枝枝搖頭,眼見他不想吃飯,乾脆給人拉到院子裡,手裡比劃了一下,“蕭行止,不管你以後有多厲害,但你今日,你問問你自己,你將來能否還能讓自己住在我們曾經住過的茅草房裡。
如果你不能,你註定要失敗!”
晚風吹過稻穗,發出“唰唰——”的聲響。
而後捲起少年如墨的長髮,溫柔撫過葉枝枝的臉頰。
蕭行止張了張嘴,執拗又認真,“人得往前走,住過茅草房的人,更該去搶去奪,去盼無上榮光。
若是甘於回過頭來,委身茅草房內,本就是一種無能。”
他見過山川湖泊,見過金銀玉器。
自然再也看不上,陪他吃過苦的茅草小屋。
他嚮往的是重權在手的人生。
想要的是錦衣玉食的家境。
可這些他都沒有,但不妨礙他如今看不起,和他一起生活在鄉下的叔伯,書都讀不清楚的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