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我還要去鎮上賣貨。”林二丫緊張道。
“賣什麼賣!你救了神醫的命,往後就是那九重天上的鳳凰!士農工商,你可別學葉枝枝,為了點銀子,出去拋頭露面的丟人!”
“好了,救人是好事,元寶鎮的陳縣令都來了,大夥兒都等著你呢!”
杏水村,甜水村,還有幾個村子,都屬於陳縣令令所管轄的區域。
他這些年勤政為民,幹了不少好事,就說前段時間葉枝枝幫她發現的紅薯,就讓他在知州那狠狠刷了一波臉。
卻苦於在京城那邊沒人提拔,一直升不上去。
如今他手底下的林二丫救了大名鼎鼎的神醫,縣令禁不住面露喜色,若能得神醫在大人物那的一句提攜……
這林二丫,可比葉枝枝厲害多了!
聽到這事兒鬧的這麼大,連縣令都來了,林二丫瞬間眼前一亮。
是她魘著了。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這功勞,那這就是她的東西,自然不該露怯!
*
薛神醫坐在椅子上和陳縣令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這時,里正推開人群,帶著一臉清冷的林二丫走了進來。
對方著大紅衣裙,身材纖細,勾唇淺笑時,眉間一點硃砂痣愈發明豔。
薛生塵趕忙站了起來。
林二丫只看了一眼便道,“您就是薛神醫吧?”
她的嗓音十分清冷,腰板挺的筆直,不見絲毫心虛,光是站在那裡,就讓人移不開眼睛。
薛生塵卻下意識皺眉,只覺得昏迷時聽到的女聲和這個大不相同!
他眯了眯眼睛,“這不是我的救命恩人,陳縣令,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弄錯了?”
林二丫的眼底閃過一抹慌亂。
“不可能!”陳縣令還未說話,里正就先一步開口道,“二丫心善,又愛去後山,平日裡最喜歡給鄰里幫忙,不是她救的您,還會是誰?!”
林二丫也知道,這次機會錯過,意味著什麼,當下咬牙,儘量平緩道:
“恩人不敢當,我只是順手搭救,既然神醫不信,那也沒什麼好說。”
她語氣不卑不亢,似乎並不在意無足輕重的感激,倒是讓薛生塵心裡的疑慮打消不少。
“林姑娘留步。”
薛生塵笑了,“我信你。但你也知道,救命之恩不是玩笑,我總得試探一番。”
“神醫言重了,我不過途經山腳下幫了個小忙。”
林二丫擺手,“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動作間,她身上一枚綠色枝葉的玉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掉了出來。
林二丫彎腰去撿。
哪曾想,薛生塵的動作比她還快,詫異道,“這玉佩哪來的?”
他語氣急促,連原本雲淡風輕的笑,都變了模樣。
林二丫心口一跳,看向他手裡捏著的玉佩,這是她在一商賈人家的馬車後撿到的玉佩。
難不成是薛神醫的?
不可能啊,這玉質地不俗,背面被用利器刻著‘囡囡’二字,筆鋒犀利又溫柔,似乎包含著一個長者對小輩濃厚而深沉的愛意。
但薛神醫,並無子嗣。
但這玉佩背後的人似乎和薛神醫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如此一來,她就可以藉著玉佩加深薛神醫的信任。
甚至於,鳩佔鵲巢!徹底離開這個貧瘠落後的村莊!
“我娘說,這是我的玉佩,她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就戴著這個玉佩……”
薛生塵仔細的看著她的眉眼。
可怎麼看,都覺得除了眉眼那裡,這姑娘還真沒哪裡像輔國公。
但不置可否,能擁有玉佩的,除了輔國公那個一出生就被仇家抱走的女兒,還能有誰?
“你多大了?”
“十八。”
如此,歲數也是對上的。
既然是輔國公的女兒,四世五公之家的血脈,應該不會說謊冒領功勞。
心裡原本還有幾分疑惑,想詢問一下,放在他額頭上的,四四方方的涼涼的小袋子進行最後的確認,但見對方說對了救他的地點,也不願再刨根問底更多的細節,免得寒了對方的心。
尤其一想到本該是金樽玉盞養大的小鳳凰卻落了凡塵,薛神醫嘆了口氣,摸摸她的腦袋,似長者一般親厚道,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
晌午的時候,葉枝枝本想和蕭景珩談一下和離跟幾個孩子的事情,誰知這時候,衛氏卻拉著弟弟,一臉討好的笑容回來了。
二話不說,當著所有人的面就跪在葉枝枝面前道,“枝枝,我弟弟出事了,你能不能送我們四百兩,先救救他,往後你有任何困難,我們衛家絕無二話!”
“還送你四百兩,你當四百文呢?衛野花,你咋不上天?”
葉枝枝還沒說話,葉祁隆一下子就惱了,“天天弟弟弟弟!你心裡就只有你那個不著調的弟弟,四百兩銀子還敢要!”
眼看著男人握拳,猩紅的眼睛彷彿野獸一般的兇狠,衛氏“哇——”一聲就哭了出來:“那是我弟弟,也是你弟弟,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啊?”
“他姓衛,我姓葉!我老子娘可沒給我多生出個廢物弟弟!衛小龍你自己說,我該給你善後嗎?!”
“……姐夫,你畢竟是我姐夫,我如今就是點背,才會一直輸了欠錢,但人家不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嗎?往後我暴富,少不了你的好處!”
“好處不敢當!你別來這邊哭窮噁心我我都謝謝菩薩了!”
一個來求人家幫忙,都不肯跪下,還讓他姐替他跪的貨色,往後能有什麼出息!
衛氏聞言心都要碎了,“若是欠銀子的是葉枝枝,你能這麼無情,這麼無動於衷,說出這麼難聽的話嗎?”
“我妹妹是傻白甜,不是臭傻子,賒債給人家送!你弟弟若是真疼你,就該設身處地替你考慮,適可而止!我告訴你,這一次,要錢沒有,要命不給!”
衛野花的眼淚一個勁兒的掉,“好好好!葉祁隆,我算是看清楚你了,我娘說的對,外嫁女一定會受委屈,你就是個自私自利,不講親情的小人!我去跟別人借錢!”
說著,就拉著弟弟奪門而出。
葉祁隆,“……”
葉祁隆臉色一黑,他是造了什麼孽。
憋了口氣,也沒敢再罵這個傻婆娘怕妹婿看熱鬧繼而看輕他妹妹。
只是,既然葉枝枝不管衛小龍,蕭景珩就更不可能管了。
吃過飯,葉枝枝給蕭景珩拉到屋子裡,“你也休息一晚上了,我直說吧,和離可以,但你得把五個孩子給我養。”
“我的孩子怎麼能跟著你?”
別說蕭景珩心裡清楚,他對縣城遇見的帶著帷帽的姑娘有好感,讓葉枝枝留在這裡替他照顧孩子不公平,就說葉枝枝還改嫁過。
可見心裡是不喜歡他的。
他不想耽誤葉枝枝的一生。
就道,“和離我同意,但孩子不能給你,我不放心。”
媽耶!
葉枝枝氣笑了,“你前三年不是做的很好,很放心嗎?”
“所以我在悔改。”
蕭景珩不能在甜水村待太久,“四柱和五丫從小沒養在我身邊,才會跟你走,等我和他們培養出感情,他們會和二柱一起選擇我這個爹。”
蕭景珩決定快刀斬亂麻,“我需要你幫忙勸他倆,和我一起離開。”
離開。
這兩個詞讓葉枝枝覺得自己辛苦抱窩孵出來的小雞仔子,被狗賊偷走。
差點沒被他給氣撅過去嘍。
眼瞅著要擼袖子和蕭景珩幹架,五丫哇一聲就哭出來了,“爹和娘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丫丫想要娘,可她也想要個爹。
“我又不喜歡他。”葉枝枝翻了個白眼。
那正好,葉枝枝越不喜歡他,他越能安心和離放她改嫁,追求愛情。
眼看著倆人的氛圍不對勁,四柱直接說,“要不回去問問二哥他們是怎麼想的?說不準二哥他們還不想跟著爹你走呢?”
蕭景珩和蕭行止他們的父子情容不得別人置喙。
“他們就是願意和我走。”
“那我們打個賭。”葉枝枝慢悠悠道,“但若是行止二柱他們不想和你走,只想跟著我,你就得在和離書上寫,孩子歸我!”
蕭景珩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抗拒。
“怎麼,你不敢?”
蕭景珩往日最是看不起這種激將法。
可不知為何,對上葉枝枝明亮的,燦若星辰的眸子,女人仰著小腦袋,湊近的挑釁,倒讓他心口一熱,道,“那就賭啊。”
正好,算起來,蕭行止今日是休沐的。
葉枝枝幹脆去牽馬繩,跟她娘告辭,“娘,我回了,下次帶你五個乖孫來看你,你吃好喝好,別不捨得,我銀子多著呢哈!”
“你別操心娘,”阮氏四下看了眼,鬼鬼祟祟快速往葉枝枝懷裡塞了個鼓囊囊的東西,“女人離不開它,男人愛死了它,你多學學,別老和女婿鬧!”
“不鬧不鬧你放心!”都要和離了哪裡有機會鬧哦。
“娘你管好二嫂,別操心我了。”
阮氏擺擺手道,“說也不聽,愛咋咋吧,不夠我累的,我不給她銀子,她蹦噠不起來。”
*
回家馬車是蕭景珩駕著的,葉枝枝回村的時候。
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
葉枝枝一日沒看見倆崽子,也不知道他倆幹啥呢。
正尋思著,就見小姑一臉慌張地從後山下來道,“枝枝,你可算回來了!三柱去找你了沒有?”
葉枝枝心裡咯噔一下,心跳都停了下來,“他沒有找我,怎麼了,小姑,出什麼事兒了?”
葉常敏雖然是個大人,但她真的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
“是我不好,枝枝,我沒給你看好三柱,你走了之後他就不吃不喝,狀態很不好,我實在不敢讓他上學堂。
他問我你會不會回來,我,我就腦子一抽,說了句可能不會。
然後今天,行止剛回家,有人在門外找他,三柱出去了一趟,就再也沒回來了……”
“娘!”葉常敏的話剛落下呢,二柱就和蕭行止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
二柱在葉枝枝身邊看了一圈,誰都在,就是三柱不在。
眼淚吧嗒吧嗒地就掉下來了,“娘,三柱想和你回家,我知道的,他想和你走,但是,他不敢,他……”
“怎麼辦啊,娘,他是不是以為你不要他,他就……”
二柱哽咽而難過的話語,彷彿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葉枝枝的身上。
讓她茫然又恐慌。
她不知道三柱是想和她走的。
這個孩子總是沉默的站在角落,很少去表達自己的內心。
所以葉枝枝一直以為,三柱並沒有那麼喜歡她。
甚至於她都覺得,二柱的喜歡比他更加赤誠。
因為她每次給二柱捏腿,做康復的時候,小孩雖然嘴上不說,但紅紅的小臉,那種依賴都要從眼睛裡溢位來了。
她想,如果二柱四柱要跟著她,放棄蕭景珩的話,或許三柱也會隨波逐流。
可如今,現實告訴她。
他從來不是隨波逐流的,他的喜歡彌足珍貴,赤誠而熱烈。
“去找。”葉枝枝深吸了一口氣,她聽見自己極力想要壓制,但還是發抖的嗓音,“二柱,你去找里正,讓他把村子裡的人聚集起來,問一下有誰最後看見三柱了,他在做什麼!只要提供線索,咱們就給銀子。
我去官府報官,蕭行止,你去找紙筆,去把你弟弟的特徵寫清楚,賞銀百兩,不,千兩,寫十份!張貼到鎮上去縣城的各個官道上。
小姑,勞煩你帶著妞妞還有大慶,你們駕著牛車往杏水村的地方再找一找,咱們分頭行動,不要亂。”
蕭景珩有些詫異的看了眼葉枝枝,沒想到,不過瞬息,她就能想到最完美的解決方案。
如果孩子是去散心,那就去杏水村。
如果孩子被拍花子綁走,對方無非是拐賣,要銀子。
那葉枝枝就給他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