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婷柳眉倒豎,魚躍而起,連已經有些凌亂的紅色嫁衣也來不及收拾。
見陸第仍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蕭婷恨得銀牙緊咬,怒目而視:“你一個繡花枕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打我!信不信我一隻手就將你捏死?”說到此處,為了讓陸第信服,她手指略微發力,竟將這十兩重的金錠生生斷為兩截。
“咚!”
“咚!”
好好一枚金元寶就這麼破了相,成了兩塊碎金,掉落在了雕刻著蓮花圖案的地板上。
陸第撫掌笑道:“姑娘好生了得,不僅有男子竊玉偷香的本事。還有這不遜於豺狼虎豹的氣力,當真不愧是蠻夷之後。在下佩服!佩服!我豈敢惹你,方才不過是一時手滑,錢財之物本該由娘子掌管,你既然不喜,丟了便丟了吧!畢竟這打虎不死,必遭反噬的道理,還是曉得的。”
蕭婷身為回鶻一族族長之女,儘管平日不喜舞文弄墨,但也算飽讀詩書,又哪裡聽不出來陸第言語之中的嘲諷。
不僅罵她紅杏出牆,不要麵皮。甚至將她比作豺狼虎豹,堪比禽獸。
蕭婷怒極反笑,上前一步嬌喝道:“你倒是牙尖嘴利,罵我不守婦道,又何必拐彎抹角。即便你是道祖轉世,黑白無常兩位真仙不在,我要殺你卻是易如反掌。”
陸第突兀的站起身,大步流星,向蕭婷走去。
蕭婷見狀,不自覺的退後兩步,若是早些時候也就罷了。如今見過無常手段,她哪裡再敢出手。
離得近了,陸第聞到了蕭婷身上有一種茉莉花的香味,那是處子的味道。
這讓他記起了一種聞香識女人的獨特心法。此心法,可謂是論心不論跡,重在開悟,最是速成。能學會的一點就通,不然即便累死也領悟不到。
陸第運轉心法,三步之內,融會貫通。他鼻翼扇動,聞著這個初次見面,名義上明媒正娶的妻子氣息。
陸第結合原主生前的記憶,瞬間明白了許多事兒。
陸第和蕭婷擦肩而過,停在她身後,輕聲道:“你不滿陛下賜婚,獨自逃婚之時,恰巧中了魔君的迷情術。索性將計就計,引狼入室,虛與委蛇。然後再想方設法對奪舍重修,跌破境界的魔君加以控制。最後用陸第獨子的身份,去策反安西都護府的陸鼎。連同吐蕃,回鶻兩族,進攻大周,禍亂中原,這就是你全部的心機了?”
“倒是個聰明人,也希望你今後能更聰明些。”
蕭婷臉色煞白,駭然轉身,雙眼死死盯著陸第的背影。
區別於之前面對白無常,多半是偽裝出來的驚恐。此時的她,是真的被嚇到了,雙腿發軟,差點兒當場失禁。
人心最為叵測,哪怕是黑白無常那個級別的強者,也不能洞察人心。
可眼前的陸第做到了,甚至有些計劃,蕭婷都只是一個念頭而已。
聞香識女人固然是一門奇特的心法,可以一定程度上了解一個女人的過往,品格,性情。但陸第整整九世的經歷,才是勘破一切的根本。
要知道他平生所求,可是那混元聖人都求不得的有情大道。和他相比,蕭婷那點小伎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陸第來到床榻上,不理會一旁震驚到連話說不出來的蕭婷。
將礙眼的金秤放在床下,當著蕭婷的面,脫了鞋襪和衣裳。
到底是御賜金婚,連喜被都是皇宮裡送來的,足足鋪了六層,稱為“六賀吉祥”。
最上面的一層,是十幾個技藝精湛的女紅大家,耗時月餘才完工的龍鳳呈祥,也叫龍鳳被。
之後依次是鴛鴦戲水,花開富貴,富貴吉祥,金玉滿堂,最下方則繡著一幅百子圖。
就規格而言,僅次於皇帝大婚“十全龍鳳”和太子成婚的“八福報喜”。
陸第沒心思一一欣賞,掀開最上面一層的龍鳳被,伸進腿去,又退了出來。思慮再三,將身上僅剩的衣物也一併脫去,赤條條的,這才蓋上被子。
蕭婷直愣愣地看著陸第把自己變得一絲不掛,進了被窩,速度之快,讓她來不及捂眼。
這會兒見陸第仰躺著,乾脆連眼睛都閉上了,她結巴道:“你,你幹嘛?”
陸第閉目醞釀睡意,低聲道:“你覺得呢?多新鮮啊!深更半夜不睡覺還能幹嘛?”
隨後又吩咐道:“房門記得關嚴實嘍,這屏風擋得住風,可擋不住人!”
末了,還翻了個身,只留給蕭婷一個後腦勺兒。
蕭婷明顯愣了一下,按照她以往的脾氣,非將陸第吊起來打。
可眼下,一代魔君眨眼間連個屍首都找不到。她也不敢真的計較陸第的無禮,想來想去,默默地將房門關好。
蕭婷回到陸第先前的位子坐下,在燭火的照耀下,視線先是落在了空空如也的茶杯上。又扭頭望向屏風,那後面,有個容貌相同,行事風格卻截然不同的男人。
早些時候的陸第,貴在金榜題名,沒有一絲修為。在蕭婷眼中,不過是長的俊俏的書生。雖然幾日相處下來,知書達理,對自己言聽計從。可畢竟相處時日尚短,甚至還不如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來的親近。
此時的陸第,也是沒有修為的。可不過須臾之間,竟能讓無常垂首聽命。
舉手投足,自信且霸道,她真的非常好奇。什麼樣的人物,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他選擇奪舍重修。
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今夜發生了太多讓她覺得離奇的事情。蕭婷理不清,道不明,最後只有一顆好奇心。蕭婷這般胡思亂想間,鬼使神差的竟然越過了屏風。
當蕭婷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陸第的面前,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蕭婷雙頰不自然的升起一抹緋紅,同時心中茫然失措,我這是在做什麼,怎的到了這裡。
她第一天來陸府,除了正堂,幾乎全天都呆在這間屋子裡。眼下床榻被陸第佔據了,她該如何是好?
未等她想到對策,被褥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將她拉了進去,壓在身下。
蕭婷怎受得了這般屈辱,白皙的脖頸上青筋隱現,剛想暴起殺人,耳邊傳來溫熱的聲音。
“別動!外面有人!”
她剛要轉頭看向門外,想到有屏風擋著,這才忍住不動。
蕭婷默唸口訣,左側的耳朵忽然有火紅的絨毛生出,隨後兩道若有若無的心跳聲傳入耳中。
蕭婷睜著一雙如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望著陸第近在咫尺的臉龐,驚訝不已,倒是安靜了下來。
當然,真正讓她能夠安靜下來的,並非是門外真的有人,而是另有緣由。
她和陸第中間,隔著一層繡著戲水鴛鴦的喜被,實際上沒有半分接觸。
這時,耳邊再次傳來陸第溫熱的聲音,“大小姐,你發什麼愣啊!滾一邊去。”
蕭婷剛剛對陸第的一丁點兒好感,頃刻間蕩然無存。
她伸出柔若無骨的右手,猛然抓住一個她沒有的物件。
“你再罵一句試試看!”蕭婷輕聲細語,在陸第耳鬢淡淡道。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就讓心中掀起來驚濤駭浪。
陸第滿面漲紅,冷汗直流,不知為何,啞著嗓子道:“好漢饒命!翻滾啊!翻滾的滾,沒看見我一隻手撐著,要堅持不住了。”
“哦!”
蕭婷觸電般抽出手來,連續翻身,滾到另一側。
陸第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塞外女子,當真彪悍了些。
他伸展四肢,不停扭動,一時間紅浪翻湧。
打眼一看,還真有那麼點兒,洞房花燭夜的精氣神。
蕭婷就這麼穿著衣服,裹在被子裡。眼睜睜看著陸第,一個人大汗淋漓的折騰。
約莫折騰了一個時辰,門外的人更是換了三波,這才作罷。
陸第筋疲力盡,只覺渾身痠痛,仰頭就昏睡了過去。
等到陸第呼吸平穩,完全睡下,簫婷這才放下一顆始終懸著的心。
她從沒有想過,一個不懂修行的人,竟有連她都看不透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