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灰色天空上埋藏著即將墜地的驟雨,它們熙熙攘攘,躲在雲堆裡密謀著待會兒如何沖刷這個天下。
郢(yǐng)都王宮,戰國時期最大的國家的都城,儘管沒有太陽光的加持,但一眼望去仍是不可侵犯的金碧輝煌,連綿坐落十餘里,莊嚴肅穆。
“這,就是大王住的地方!”一個古稀老人,指著王宮的門,向身邊的一個小兒自豪地介紹道。
小兒卻絲毫不在意,他瞟了一眼,甩了甩鼻涕,便牽著大水牛離開了。
暴雨如期而至,嘩啦一聲,彷彿整個楚國都被浸泡在了無根水裡。
“姐姐!”藥鋪外傳來了這一聲呼喊。
一個服飾怪異的女子開啟了鋪門,連忙將小兒迎了進去,替他擦拭著頭上的水。
“怎麼樣了?”女子問道。
“都看清楚了!”邊牧望著面前這個奇裝異服的大姐姐,得意的笑了笑。
“快說來聽聽。”女子繼續問著,藥鋪裡又有一位老婦人過來,給邊牧倒了一杯熱茶,拿了一塊糕點。
“王宮的城門很大,但是是木頭做的,不是青銅門,城門口有三隊站崗計程車兵,拿著長槍,另有一隊不定點巡邏計程車兵,手握彎刀。嗯…還有……今天的王宮貌似很冷清,大門緊閉,沒有任何人出入。”邊牧吃喝著,認真地彙報道。
“好,辛苦你了,一會兒雨停了快回去吧。還有,這個給你。”女子從抽屜裡拿出碎銀幾兩,塞給了邊牧。
“回去交給你娘哦,不論什麼時候,一定要保護好你娘。”那位老婦人摸著邊牧的頭,語重心長,眼中有些許的哀傷。
邊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服飾怪異的女子,穿著現代的衛衣和運動褲,神情看起來很疲憊,眼角還有傷疤,她正是念小雅在臨洋師範大學的舍友——花欣雨。
而另一位婦人,便是臨師南區B棟的宿管,某位天空城領導的母親。
約摸半個時辰,雨歇了,邊牧道過謝,便拉著大水牛匆匆往上官府的方向走去。
今天躲雨誤了放牛的時辰,說不定回去逃不過一頓板子,但……他捏了捏腰間那些從花欣雨那兒得來的銀兩,心想有這些東西就算捱打也值了。
他是上官府的放牛娃,他娘是府中燒火做飯的,母子皆為下人,日子平平無奇。但五天前他突然遇到了今日藥鋪裡那兩個奇怪的女人,她們截住他問了一些話,然後就達成了一個簡單的協議:他需要不定期地替她們打探一些楚國都城裡的情況,然後她們會給他銀兩作為報酬。
今天在王宮門口踩點就是交易之一。
邊牧不知道她們是誰,也不想去管,只要有銀子,什麼都好說。
一路狂奔,人和牛一起到了上官府的門口,定睛一看,他差點暈過去。
整個上官府,張燈結綵,紅綢裹地,客來客往,送禮道喜。
老爺和老夫人此時就站在大門口,向著進出的客人們道謝,滿面笑意。
這這這……少奶奶要成親了嗎?!他暗自驚訝道,同時也慶幸今天肯定不用挨板子了,因為大喜的日子,根本沒有人會再顧得上他這個小角色。
後來的事情,拜堂成親,成親的第二天新姑爺就被老夫人棍棒伺候,他都見證了。再後來姑爺認識了他,陪他一起放牛,姑爺被擄走他一個人騎著牛去救姑爺,那一隊追殺他們的楚國士兵直接向著蒼穹急速而去,這些記憶都歷歷在目。也是從那天之後,姑爺和少奶奶就失蹤了。
“姐姐!姐姐!開門吶姐姐!”
某一日,邊牧又跑到了那家藥鋪的門口,想再去透過交易求點銀子,他想攢錢,等攢夠了錢,就帶著他娘遠走高飛。
自姑爺和少奶奶不見蹤影之後,上官府裡再也沒有哪怕一絲的人情了。
店內毫無回應,沒有人。
後來,邊牧就再也沒有見過花欣雨和宿管阿姨。
一晃八年過去了,邊牧長到了15歲,他和他的母親仍然沒有脫離上官府。
這八年,沒有一個人提過哪怕一嘴姑爺和少奶奶,這兩個人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他那些停留在七歲的記憶,也已漸漸淡化。
“娘,我去放牛了。”十五歲的少年早已褪去了稚嫩,神采奕奕。
“好,路上小心,娘等你回來。”
她繫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目送兒子出門。
少年吹著口哨,剛開啟府裡的大門,就被一團堅硬的金屬撞倒在地。
他抬頭一看,只見一柄柄閃著寒光的長槍突進了上官府的大門,沉重又整齊的腳步聲壓迫在他的耳邊。
那些楚國士兵繞過了他,源源不斷地湧入,整個上官府裡裡外外被圍得水洩不通。
一個頭領模樣的人,手扶著腰刀大搖大擺地邁過門檻,裝腔作勢地說道:“奉大王之命,查抄上官府,所有人等一律捉拿,膽敢不從者,斬!”
老爺聞聲連忙從屋內跑出,看著滿院陣仗,先是作了個揖,然後疑惑地說:“大王何故抄我上官家,我們並未觸犯國法呀?”
“呵,誰不知道你們上官家前些年是靠著鄂君啟才發家致富的,如今鄂君失勢,沒人庇佑你們了,好日子到頭了!”領頭人說罷便一聲令下,周遭計程車兵衝進屋內開始搜刮財物,捉拿家丁。
平日裡不可一世的老夫人見了這場面,直接一口氣上不來,翻了個白眼當場昏死過去了。
上官老爺心如死灰,靠著柱子癱坐了下來,沒想到他經商一世,竟得罪人如此之深。
邊牧看著那些衝往後院計程車兵,心想不好,他起身欲前行,卻被一個士兵揪住了後衣領,像扔沙包一樣扔在了地上。
幾個呼吸之後,後院裡的下人們也被押了過來,包括邊牧的母親。
領頭者清點了一下人數,又得意地笑了笑,隨即走到了上官老爺的身邊。
“我聽說,貴府的千金生得傾國傾城,我還未見過。不如你把她交給我,我進宮獻給大王做妃子,我也就可以放過你們夫妻二人。”
上官老爺不語,沉默半晌,才緩緩抬頭,笑了笑:“蘇鐵,我知道是你。”
對方驚了一下,沒想到過去了這麼多年,他還能被認出來,隨後又笑著搖了搖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奉大王命,上官府所有人發往邊疆為奴,即刻啟程!”蘇鐵喊道。
“慢!”
人群中傳出一個女性的聲音,隨後她走了過來。
邊牧看得清楚,竟是他娘。
“大人,我知道上官府的小姐上官靈藏在哪裡,要是我說出來,能不能請你放過我和我的兒子。”
“哈哈哈,當然可以,你快說!”
蘇鐵面露喜色。他的算盤打得很好,等見過了上官靈,若真是像傳言中那般亭亭玉立,便獻給大王做寵妃以求封賞,若是長的一般,就自己玩弄一番,然後賣到人市上。
邊牧看見母親望向了他,然後又轉身看了看上官老爺,然後把嘴貼到了蘇鐵的耳邊。
她抬起一隻手,但並不是要擋在嘴邊說悄悄話,而是猛然間把手裡緊捏著的兩根又長又尖的魚刺戳進了蘇鐵的喉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