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他倆怎麼回事，您心裡還沒數？”

李二對著李淵好言相勸，“這天下都亂成這樣子了，楊廣又總想著要咱們家的命，現在不反還等什麼呢？”

“屁話，你們這群熊孩子，腦筋或許已經有一點了，對這天下大勢的把控仍然還是不夠成熟。”

李淵本來是不願意多說，畢竟當謎語人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優良傳統，不然怎麼才能顯得自己位格高貴呢？就算是兒子也是一樣，得讓他們自己去悟，然後去摸索著做。

做對了是我指導有方，做錯了是你腦子笨沒參悟明白我的意思，怎麼都立於不敗之地。像什麼錦囊妙計之流就是如此，只不過後來這個手藝讓那些算命的學去了，逐漸開啟了全民猜謎語紀元。

但沒辦法，眼前這三個對著楊廣喊打喊殺的畢竟是自己親兒子，為了李家的未來，在兒子實在不明白的情況下，李淵還是要給講上一講的。

“現在出去還太早了，能不能明白？”

李淵用手中劍，在花池子裡清出一塊地方，就在泥土上畫著道道示意天下大勢。

“現在，是反王四起，但那些都是些什麼玩意。夏州夏明王高士遠�、陳州勇南王吳可宣�、江陵大梁王蕭銑，就這些個廢物，不夠楊廣打的。你看一直到了現在，宇文成都出徵過嗎？”

“沒有。”三人齊齊搖頭。

宇文成都他們是知道的，彼時楊廣去太原晉陽宮之時，他們跟著自己老弟曾經見過。雖然讓自己老弟李元霸一通血虐，但他老李家的老弟是個什麼怪物，這三個人都清楚。

那宇文成都能擋的住李元霸一拳只退不傷，體力不損，能舉起三千斤的金獅子上殿，在馬上鬥將，還能跟李元霸走過三招，這所謂“天下第一猛將”之名，可謂並不虛傳。

作為楊廣能夠倚仗的最強戰力，他還沒有出動，就說明朝廷遠遠還沒到力不能支的時候，現在他們李家要是跳出去，確實是有些太早了。

“但是早跳出去，也能早佔得先機啊。”李建成有不同看法，他想了想，也解下腰畔寶劍，在地上畫了兩個示意圖。

“現在十八路反王剛剛在朝廷對各路反王的清剿之中安定下來，三證高句麗之後，再面對這些反賊，也算是大受損失，勉強打散一些反賊的勢力已經到了極限，並無再度控制地盤的餘力。

現在幾乎是所有勢力，都在大肆地爭搶地盤，這滿地的地盤、城池、人口、糧食，就像是白撿的一樣，誰先拿到手裡，就算是誰的。

再等等，等這十八路反王徹底安定下來，形成了自己的規模和固定勢力地盤，就算他們還沒能翻天，但到時候咱們這些世家大族和朝廷，目前看來也僅能自保而已。

那時候咱們李家再出徵，那就不是撿地盤，而是剛出門就要跟那些百戰老兵們硬碰硬地去爭搶、撕咬了，這難道不是損失更嚴重的打法嗎？”

“爹，我覺得大哥的擔憂有理。”李世民也贊同李建成的看法，他身上沒帶著寶劍，從他大哥手裡接過來，在地上又畫了幾個圈子：

“我是這麼想，您二位的想法能不能中和一下，咱們先暗中出去，掌控周圍一圈地盤，好歹將咱們李家的勢力往外推出去。

就算不像咱們李家傳統的勢力範圍這麼鐵桿掌控，只要能夠有一定的鬆散威勢，就能作為緩衝之地，好歹不至於讓那些個反王直接把兵推到家門口，讓咱們根本出不去。”

至於李元吉就更直接了，他年紀最小，說話也最為狂妄和直接，充滿了不知天高地厚：

“是呀爹，這天下明明就是掌控在咱們世家手裡的，那皇帝兩三年就換一個，憑什麼不能讓咱們直接當皇帝，要我看這皇帝就該咱們世家當。

皇帝輪流做，明天到我家嘛！咱們要是不出去爭，難道要讓那些個泥腿子們對咱們發號施令不成？我可聽說了，外面現在有傳說說，咱們李家是天命之主呢！”

“對啊，這個傳言我也聽過。不過這個傳言，說的可不是咱們李家是皇家啊……”李建成一把將寶劍從李世民手裡搶過來，目光陰森地看著自己的二弟，“好像說的是天命真龍天子，乃是世民啊，是不，牢弟？”

“誒，大哥你別說笑了，外面那些個扯淡的傳說也能信，那我還說咱李家是太上老君出函谷關之前在中原留下的後代呢。”李世民趕忙表示這都是扯淡，對著李淵一拱手：

“現如今咱們高堂老父親正值壯年，就算是爭霸天下，當然也是咱們老父親當這天下共主，而後傳給嫡長子大哥您，這點不用擔憂，我李老二向來支援的就是，廢長立幼，取亂之道。您放心，無論將來咱李家當不當皇室，爹未來的位置肯定是大哥您來繼承！”

“我看你就不太像什麼安分守己的人……”李建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李淵喝止。

“行了，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李家現在是皇家了？”

李淵虎著臉怒斥三個兒子，“好處還沒攥到手裡，甚至離咱們十萬八千里，皇位跟咱家八竿子打不著一塊，你們卻已經開始幻想誰當太子了，是不是一會還要因為分贓不均，互相打起來啊？”

“那哪能呢。”李建成這才訕訕地退開，而李老二也在那拍著胸脯表忠心：“大哥放心，牢弟就是你最靠譜的臂助，啥也不說了，到時候咱事兒上見！”

“你也閉嘴。”李淵有點頭大，他嘆了口氣說道：

“搶佔先機不搶佔先機並不重要，咱們有唐國公的名分，本身就已經是先機了，會吸引大量真正的人才來投。我打個比方，比如說你是個人才，你是願意投靠國公府，還是投靠一群草寇？”

“那當然是國公府了！”李元吉在旁邊搭茬兒。

“對咯，咱們國公府的名號，隴西李氏的名頭，就已經是先機了。

不可否認，平民之中也並不是沒有人才，但是相對來講，仍然還是正經出身的世家，人才更多，畢竟我們都受過良好的教育，能夠保證起碼的下限。

對於治國來說，需要的不是一個兩個智多近妖的天才，而是需要數不勝數的念過書的，能力看得過去就行的人，這樣才能保證治理國家的缺口。

諸葛亮怎麼樣？人才不夠，兩頭出力，最後累死了吧，這就是下場。所以說，擁有對知識的掌控權，和對闡述知識的話語權，這才是咱們世家門閥的立足根本。”

李元吉點頭，“您說的是！”

李淵繼續說道：“所以說之前楊堅的做法確實是很恐怖的，我們要堅決地反對楊堅，就是因為楊堅的行為，在拋我們這些世家大族的根，而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自始至終，都做好了跟我們作戰的準備。

我們互相之間試探、交手了十幾二十年，該說不說，咱們家雖然不是主力，但從隴西李氏那邊得到的反饋，楊堅真的是個能人。

咱們這麼多世家，隴西李氏，弘農楊氏，清河崔氏，等等等等，加在一起，愣是沒能在楊堅身上賺到什麼便宜。奈何啊奈何，是人就會犯錯，他以一敵多，就註定了他總會有放鬆的時候，他忘了獨孤家也是大家，而獨孤伽羅想要的也不只是當個皇后那麼簡單。

楊廣這小子上位，咱們造反或不造反，都能保證榮華富貴，都能保證地位永固。這就是我們世家望族真正的底蘊，真正立於不敗的倚仗。所以說，你們現在還覺得咱們搶佔這個先機重要麼？”

“不重要了。”又是李元吉強大。

“誒，對咯！不是說不搶佔先機，而是咱們的先機就是世家根基和名聲。要是這會兒率先下場，那豈不成了跟那群草寇一般無二？隴西李氏顏面何存？

現在起事，咱們就從世家大族，自甘墮落成為了泥腿子草寇。等於自斷根基，自掘墳墓。從現在起事的那一刻起，世家大族就會跟我們做了切割，非但別家，就連隴西李氏都會把咱們家這一脈給排除出去。

到時候咱麼要是輸了，那就是不屑一顧的罵名；就算是贏了，咱們也只能以一個泥腿子的身份登上皇位，然後呢？跟楊堅一樣，跟所有的世家大族對抗？”

李淵話音剛落，李元吉又趕忙接上，“所以說，您說得對，不能現在就起事。”

“嗵！”

李大和李二一人一拳，幹在了李元吉腦袋上，給小老弟來了個雙峰貫耳，“你小子學過捧哏是怎麼著，爹說一句你在旁邊捧一句，難道是為了顯得我們兩個哥哥很呆嗎？”

“錯了錯了，不敢了。”李元吉捂著腦袋躲到一邊小聲嘟囔：“就知道欺負弟弟，有能耐你欺負元霸去啊，元霸也是弟弟，也不見你們誰敢欺負他。”

其實李元吉的聲音李大和李二都聽見了，但是也不好把李元吉再拉過來揍一頓。第一是當著爹的面，說正事兒呢自家兄弟打打鬧鬧，未免不敬；第二就是李元吉說的句句實話，他倆不敢欺負李元霸。

別說他倆欺負李元霸了，李元霸不欺負他倆都算好的。李元霸平時被關在個精鋼籠子裡，用精鋼鎖鏈鎖著，完全是個對待猛獸的方式。也就李世民勉強能跟李元霸說上兩句話，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要是李世民哪裡做的不對勁，惹李元霸生氣了，他那個有點不清醒的腦袋照樣認不清人，管你是李大李二，照樣照著腦袋來一拳。

今天他們可以不講道理，再打李元吉一頓，那萬一李元吉懷恨在心，去跟李元霸告狀，跟李元霸說什麼弟弟就是用來給哥哥揍的，他倆可就有的好受了。

全國公府的人都知道，精鋼能拴住李元霸，只是因為精鋼鎖鏈在時時刻刻給李元霸提醒，讓他不要輕舉妄動。李元霸真想動彈，甭管精鋼鎖鏈還是精鋼籠子，通通攔不住他半步。

“行了，你倆也別那個德行了，元吉說的很對，咱有元霸，咱怕什麼？”李淵拍拍兩個兒子的肩膀說道：“不誇張的說，元霸一人就能力戰五萬人，他一個人的作用，比百萬大軍都多。”

是啊，一個能單人單挑五萬大軍的怪物，機動性高，隱蔽性強，見誰打誰。我就一個人，我能到處跑，你那十幾萬幾十萬大軍還能隨時集結、隨時等著我嗎？故此說，就算李元霸只能一人獨戰五萬人馬，戰略作用也絕對堪比百萬大軍。

但是李世民覺得，自己老爹顯然是低估了他這個親兒子，他認為李元霸少說能獨戰十萬大軍。沒辦法，想象力有限，李世民放開了往玄幻裡想，也就敢想李元霸能獨戰十萬大軍了。

至於什麼單人獨騎拎著兩個大錘子追著十八路反王幾百萬大軍跑，追殺幾天幾夜還給人殺死幾十萬人，殺的剩下人馬膽寒俯首的事情，李世民做夢也不敢這麼做。

“總而言之，咱們等等就是了，就算真像建成元吉說的一樣，到時候反王草寇的兵馬都堆到咱們家門口來了，無非找元霸出去走一圈就是了，殺的他們膽寒，自然會讓開路。”

李淵捋著鬍子犯愁：“其實現在為父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啥事？”李元吉又湊了上來，彷彿捧哏是他的被動技能。這次他沒捱揍，因為李大李二也想知道。

“你說咱們未來要是真得了天下，這國號叫啥呢？”

“那還用說，自古的規矩，按封號或者官號來。”李世民腦子很快，脫口而出，“咱們家就叫大……呃？”

說到一半，突然被強制打斷施法。

“是吧。”李淵兩手一攤。他能不知道這個道理？按照慣例，他建國就應該叫唐朝，可問題是，現在就是唐朝啊！“你說楊堅這老小子當年怎麼想的呢，他怎麼會給自己打下來的天下叫唐朝呢？”

“這個……”李二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離自己飛速而去，不，更像是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卻早在自己出生前，早被掠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