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沅咬牙強忍著那股刺骨的疼痛，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男人的嘴角。
“不要慌，我不想看到你心慌的樣子。”
男人喉嚨陣陣發澀，“……好，寶貝兒別怕，我會一直一直地陪著你，無論在哪裡，都要記得，一定要記得。”
容沅無聲地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笑著答應：“我記得的。”
“傅哥，我想去甲板那邊看看海，就當是我們度蜜月了。”
“好，我們去看海。”男人毫不猶豫地答應。
“要抱過去。”
“好，抱著過去。”
……
剛走上甲板，容沅便感覺風雪撲面而來，寒冷彷彿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要殘暴肆虐，身上的寒意開始加深。
這時候斷眉不知從何處出來，手上還捧著一張厚厚的羊絨毯，仔細地為他蓋上之後便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男人連帶毯子一起將青年緊了緊，“還冷嗎？”
“不冷了。”
其實還是冷，這種冷不是因為外面的風雪，而是從身體內部升起的，是瀕臨死亡前的失溫。
容沅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他不捨地看著男人，因為抱著他走，男人目視著前方，他只能看到男人的下巴。
此時，男人的下巴線條明顯繃得很緊，他甚至看到皮肉下的青筋在隱隱跳動。
只是因為他說不想看到男人慌亂的樣子，就將一切的情緒都壓抑了回去。
“傅哥哥……”
“嗯。”男人垂首看他，他看到雪花落在男人的劉海上，晶瑩的雪子折射的光隱約對映在男人的黑眸裡，讓男人眼裡的溫柔四溢開來。
“傅哥。”
“嗯。”男人嘴角勾了勾，抱著他繼續往前走。
“老公……”
男人的腳步猛地一促，深吸一口氣，眼神熱得發燙地盯住青年。
“想要玩甲板露天PLAY嗎？”
“咳咳咳！”容沅直接被男人直接熱烈的話給嗆得咳了起來，“傅哥哥，我錯了。”
“以後你還犯！”男人咬牙瞪著他，眼裡的熾熱像是野獸盯住獵物，想狠狠地咬住吞進肚子裡。
容沅心跳不覺加速起來，身體明明已經在降溫，他的心裡卻依然能夠感覺到熱血沸騰，這樣的沸騰，穿透肉體直達他的神魂。
“坐這裡看？”
容沅側首一看，才發現男人選擇的位置竟是當初他跳下海里的那一處，當時是光禿禿的邊緣，如今卻搭建了一個遮風擋雨溫暖無邊的觀景休閒區。
男人抱著他進來，兩人坐在柔軟的躺椅上剛剛好容納，面朝大海的東方，是個可以看日出的地方呢。
“這是什麼時候做的？”
“你那天離開之後。”男人笑了笑，目光依稀帶著回憶的懷念，“我的小少爺表現這麼勇敢的地方，必然是要留下來的，萬一哪天小少爺又心血來潮想要到這兒玩呢。”
“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過來。”
“無妨，我始終會帶你過來的。”男人黑眸頗具深意地看著他，“不是和小少爺說了，撩了我，是要負責的。”
“……如果活在古代，你一定是土匪，看上了就要搶回地盤裡當壓寨夫人，即便夫人是個帶把的。”
“不會是土匪，必然是皇族，將寶貝搶回金屋銀屋裡藏著嬌養起來。”男人自負地糾正道。
“……終歸是靠強，呸，搶！”
“寶貝兒給強嗎？”男人邪氣地問。
“我……”容沅本想耍嘴皮子，識海里的疼痛越發強烈起來，他痛得揪緊了男人的衣服，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看著懷裡的青年因為疼痛輕輕地抽氣，身體四肢也開始漸漸痙攣起來，男人只覺得五臟俱焚一樣地灼痛起來。
“寶貝兒是不是冷，要不要回去？”其實，他想問，是不是要離開他了？可是卻又不敢問，有生之年，所有的恐懼和害怕，都給了青年，即使這種感覺痛不欲生，他也甘之如飴。
容沅深吸幾口氣，仍舊感覺氧氣不足，這具身體已經強弩之末了。
他望著男人，眼裡再也掩飾不住離別的難過，“回不去了。”其實男人早已猜到了，不然不會這樣平靜地陪著他來這裡看海。
果然，聽到他的話，男人眼裡的苦澀更加濃郁了起來，情緒卻沒有其他的起伏，似是早已經接受了他會離開的事實。
“那就在這裡看看海，雪落在海面上的美景也是很好看的，寶貝兒多看幾眼……”男人頓了一下，嗓音忽然降低了許多，也更沙啞了：“十年後，記得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男人直接點破了青年要離開的事實。
容沅瞳孔劇烈地震動起來，“你真的……”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眼睛酸得發脹，眼前，男人的臉在視線中漸漸模糊起來。
“寶貝兒讓我等，老公自然是要等寶貝兒的。”男人黑眸艱澀而寧靜地看著他，溫熱的指腹輕輕地拭去他溢位眼角的淚光。
“別哭，老公會心疼。”男人傾身吻了吻他的眼角，觸碰的那一瞬間，青年透涼的肌膚彷彿一把冰刃狠狠地扎進他的心臟，血淋淋地撕扯著，痛得他呼吸不過來。
容沅眼睛紅紅的，無聲地哽咽著抱住男人的脖子，埋在他的頸項裡，認真地叮囑：
“那你在等我的時候，不可以發瘋，要好好的，要跟以前一樣高高在上地生活，你是帝城讓人仰望的神，要一直意氣風發高不可攀地活著等我，不然……不然我會嫌棄你的。”
男人緊緊回抱住青年，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他的眼睛染上了壓抑的淚光。
“好，都聽我們家小少爺的。”嗓音嘶啞得幾乎破碎，語調仍舊平穩，他用盡了一切的自制力，只想讓他的小少爺安心地……離開他。
“傅沉厲，對不起，我可能……沒有辦法陪你過洞房花燭夜了，你會不會怪我自私？”
肩膀處，青年的淚和他的體溫一樣冰冷，男人一點都介意地越發抱緊懷裡的青年，怎麼樣抱著，都不夠。
“不會，是老公無能，沒能留住寶貝兒，怎麼能怪寶貝兒呢。”
聽著這毫無底線地縱容的話語，容沅輕輕地笑了，“我喜歡傅哥哥的溺愛。”
“好安靜啊……海浪怎麼不拍了？”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男人心裡撕裂的疼痛越來越強烈，痛得他想要咆哮，想要毀滅這世間的一切。
他知道，他的寶貝兒已經處在彌留的邊緣，可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緊緊抱著青年，任由青年枕在他的肩膀上，漸漸地陷入“沉睡”……
男人看著眼前海浪強烈起伏的畫面，耳邊，是浪滔天的響聲。
只是，他的小少爺再也聽不見了。
男人眼眶通紅，目光發直地看著眼前的海景，在青年的耳邊低聲輕哄道：“退潮了，要等會兒才會再聽到海浪的聲音。”
“嗯。”青年的聲音隱隱約約，男人很仔細才能聽清楚。
“傅沉厲……”容沅努力對抗著識海里那股不斷拉扯著他的力量，拼盡了全力，只想要保持一點清醒，可以和男人多說會兒話。
儘管，他此時的腦子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周圍都變得空空蕩蕩的，但是，他還知道自己想要說的話。
“好遺憾啊，我們終究無法相守到生命的盡頭。”第一次知道，原來遺憾的感覺，是這樣的，讓人好難過呀。
男人輕輕撫著他的背，安撫道：“不會遺憾的，等十年後寶貝兒回來了，我們就可以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一陣海風夾帶著雪花強烈地灌入休閒區裡，容沅打了個顫，彷彿迴光返照一樣，瞬間有了些許清醒。
他從男人的肩膀上退開些許，卻看到男人來不及掩飾的眼淚。
“怎麼哭了？剛剛還跟我說不要哭呢，是不是冷到了？我的毯子分你一半，不然你會冷到的。”
男人暗暗深吸一口氣，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將眸底那股淚意給逼回去。
他將毛毯也披蓋到自己的身上，寵溺地看著青年，“寶貝兒對老公真好。”
容沅虛弱地笑著，他不知道的是，他此時的臉是青紫色的，男人看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看到，青年的眼睛從清明逐漸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