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霜凜一直不同她說話,應該是生了她的氣。他的禁閉期已經結束,走得悄無聲息,剩下她一個人在悔過峰待著。
天氣越來越冷,一陣風迎面吹來時,洞窟發出低低地嗚咽,所有的洞口齊聲哀慼地呼喚,像是人的哭嚎。她聽得心裡難受,蜷曲地坐著。一直到晚上,悔過峰落了一場細雨,洞裡更加的溼冷。
她找了乾燥的一邊牆壁坐下,心底愈加荒涼,她突然很想靈秀山搖搖欲墜的夕陽、壁門觸手可及的天際、青城種下的合歡樹、以及院子裡面的大槐樹。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銀驕坐在大槐樹下飲酒,他如玉的面容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地笑,她想少時相伴在側的秦流,他內斂得少言寡語,她想起會做綠豆糕的沈薇薇,她每年給大家挨個送親手蒸的糕餅,她很想談曇曇,她幼時總喜歡趴在窗臺上,看路庭蘭和魯小溪悄悄地說笑話。
悔過峰的十天,她像是過了一年。對面皚皚白雪應該是融化了,鋪上漫山遍野的金黃。一個籃子吊下來的時候,她伸出冰涼的手接過籃子。
今天的飯食做得很細緻,一碟煮得精細的米粥,一盅熬得甜蜜的甜酒、一小袋栗子、以及一盒子的紅豆餅。
所有繁雜的思緒煙消雲散,她背對著洞口,低頭吃完這精緻的一餐。她看著悔過峰山頭的一片漆黑,整整看了一宿,終於忍不住睏倦,靠在牆壁上睡了過去。
出悔過峰的那天,她伸手擋住山頂下射來的熾熱陽光,一切暖融融的,她踩在地上,彷彿踩在一堆軟軟的棉花上。她在守門童子的護送下回到靈秀峰,看到他們的第一面說了一句話,“你們真狠!”
她說完就倒了下去,她醒來時,已經是次日清晨。她沉默了許久,扶著欄杆走到廚房。楚漫看到她,怔怔地端來一盤子的土豆片。齊小白忍不住說了一句:“在悔過峰待十天其實不難,是真的。”
她吃了一筷子的土豆片,看向齊小白,問:“你去過悔過峰?”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連關雎也去過呢!”
她吃完一盤子的土豆片,看到關雎慢慢地走來的時候,她敲了敲桌子,問她:“你曾經去過悔過峰?”
“我記得大概是十年前,我還是個小姑娘,第一次跟著師父去圍獵,我遇見了一隻兇獸,他抓了小獸給我,我看它長得討人喜歡,就放走了它。”
關雎好像一點不在乎,她折了豌豆,端上一碗豆腐湯,事不關己地說:“我們靈秀山的弟子皮糙肉厚,就是在悔過峰關上一段時間也沒什麼,回來多補點好的,很快就能恢復體力的。”
“而且,我聽說悔過峰是一個鍛鍊人精神的好地方,只是我們不要明知故犯,因為確實很苦。”
關雎說完,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看著談宛宛,睜著一雙滴溜溜地大眼睛,說:“你的御靈之術練完了,這幾天要去碧霄峰歷練一次,你得仔細地備好藏寶袋,它比清幽池兇險得多。”
“碧霄峰?”她默唸著這個名字,心裡竟然感覺興奮極了。
“關雎姐姐,我什麼時候能去碧霄峰啊。”大家吃完了飯,連懷因姍姍來遲,他叫大家師兄師姐,唯獨叫她關雎姐姐,這是他漸漸地改過來的叫法,大概是真的很喜歡。
“你怎麼現在才來?”關雎是個對他們都很好的人,連懷因一直纏著她,她對他多了一份情愫,應該算是袒護。
“因為練功不勤勉,差了師兄師姐們很多,因此師父讓我每天起早練上一個時辰,所以就不能與大家一起吃飯。”連懷因坐下,看到為她預留的一碟豌豆粒子,他沒嫌棄,低頭安靜地吃。他吃飯的模樣很細緻。
顧淮安說他打人特別狠,像是養得特別精緻的小獸,很招人喜歡的那種男生,前些天去瓊英峰療傷,那些師姐們看他就像是看親弟弟,他故作冷漠,把師姐們晾在一邊,師姐們說小師弟模樣好,就是性格很冷。
楚漫說關雎真是幸福到極致,唯一一個會纏著她叫關雎姐姐的人。她覺得不然,她去向師父請安時經過練武堂,連懷因一個人在御靈,他的招式很熟練,側臉看著特別冷酷。就在這一瞬間,他像一個謎團。
她準備好了去碧霄峰要帶的法器,經過翠玉峰的練武場,院子裡似乎在整一些好玩的名堂,一陣陣呦呵叫好的聲音傳到大路上。她忍不住去看,人影錯落、叫聲此起彼伏。
她需要去藏寶閣看一下碧霄峰的地圖,他們說那邊地勢錯綜複雜,走在裡面特別危險。齊小白迷路了好幾次;楚漫在裡面走丟,求了好長時間的佛才走出的碧霄峰。
她在藏寶閣看了很長時間的地圖,因為一直看不明白,一直看到月明星稀。她被守門童子催促著回家,她訝異地盯著他,“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是無暇峰的。”守門童子似乎要看著她走才甘心,她在腦子裡想了一會兒地圖的大致樣貌,邁著大步離開藏寶閣。
她想起來靈秀山的點滴時間,回憶裡最清晰的竟然是衛霜凜,不知為什麼有些傷感。她小時候與羅錦湘分別,被小廝們送去青城,她握著她的手說:“不要喜歡上那些混小子,等你長大了來盛京,我給你挑最好的妹夫。”
她很想羅錦湘,聽說盧瑾書見過她。她當時盤算好在靈秀山學完御靈術,趁著去遊歷的時候找她。十年沒見,羅錦湘應該已經是個生得貌美如花的大姑娘了。她從小就長得很好看,她在記憶中想著她的眉目。
“盛京最好的繡娘。”她默唸著這句話,在蔥蘢的樹影裡走回家。她在屋前等了一會兒貓,它應該是在捉老鼠,她一想又覺得不對,因為她偶然聽說靈秀山的貓不吃那些,它們要抓的都是一些闖入靈秀峰的精怪。
真是一隻好貓。她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