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之時，談宛宛去敲衛霜凜的門，他睡眼惺忪地推開半扇門，她沒等他說話就拽著她的胳膊，喊她一起去找銀驕。
談府有一間院落很多年沒人住，卻因為總能看到最美的一片天，有時院子的角落還會落下棗子，她總是喜歡來這兒爬牆頭。她想起從前的事情，樂呵呵地笑出聲。
“你在笑什麼？”衛霜凜問。
“想起從前的事。”她說。
“快樂的事情。”他確定地說。
“就在這兒。”
談宛宛開啟一扇鎖著的門，引著衛霜凜走進院子。這是一處狹窄的小天地，牆上的空洞上結滿了蛛絲，他打量著這一切，一聲不吭。
“你能感受到腐敗的味道嗎？”
她走到走廊邊，點起一串蠟燭，院子裡昏黃的燭光搖搖曳曳。衛霜凜看到了那棵百年老樹，坐落在水井邊。他走過去，試圖撫摸它，卻被他叫住，喊，“別摸。”
“還是心疼你的銀驕？”
衛霜凜找個臺階坐下，她陪在他身旁，兩人不說話。夜裡的冷風陣陣地吹著，她放下燈籠，仕女圖在夜色裡閃爍著猶如白晝一般的亮光。一隻綠蝴蝶撲閃著翅膀。
她化成人形，感激地看著談宛宛，在她們身邊坐下。衛霜凜有些疑惑，他納悶地問：“她是誰？”
“寧小蝶。”
“我怎麼沒見過?你在哪兒找到的蝴蝶精。”
“她是一個人，被囚禁在這兒。”她對寧小蝶有憐憫之情，所以會處處維護她。
“你是怎麼認識銀驕的？”寧小蝶問。
談宛宛驚覺今天的她與往日不同，她塗了蔻丹，胭脂，紅唇，臉上的疤痕被遮住，整個人亮晶晶的，多了幾分人間的活潑之氣。
“我五歲時來到青城，經常會想起鄞都，那是我的故鄉。我因為性格乖癖，總是喜歡與談曇曇搞惡作劇，她被弄疼了就哭，我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很無趣，每天晚上就會來這個庭院玩。”
“我第一次見到這個院子就很喜歡，因為這的院牆通往糕點鋪子，我每天從這爬出去就能喝到和鄞都一樣的酸梅湯。穿堂裡的風都是從牆邊的小洞吹過來的，所以特別涼快。”
“我想聽你和銀驕的事情。”寧小蝶僵硬的臉上竟然浮上一抹羨慕之情。
“有天晚上，我就在這兒憂傷地想著鄞都的月亮，忽然看見我前面坐了一個人。他坐著，把玩著手上的一個銀環，就像是一個比女子還好看的人，唯一的缺點是他的腳上帶著鐐銬。”
“我當時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直到他與我說話：‘哪裡來的小女娃？我好些年沒吃過人了。’我的背‘冷颼颼’地，我說‘你別吃我，我每天給你帶肉’。”
“他對我笑，說：我要是再吃人，連妖都沒法子做了。”
“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這種妖怪，因此我不怕他，每天都來看他。”談宛宛說完，看著寧小蝶，難過地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喚他出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你們之間有什麼事情？”她問。
寧小蝶黯然地坐著，她垂下腦袋，竟然帶上了哭腔，“怎麼會沒有呢？我能感受到，他一定還在這兒。舒紛紛不會殺他的，因為我知道，她是個很好的人。”
“我不知道，大概是沒什麼妖氣了，或者搬了家，我一定能幫你找到他的，別傷心。”談宛宛遞出手帕，想要為她揩拭眼淚，忽然想起她是個幽靈。
“我知道他們是誰，”衛霜凜脫口而出，“崑崙神弓手和妖界公子，當年說兩人針鋒相對。”
“寧小蝶呢？他們認不認識我！”她看著衛霜凜，期待地問。
他看向她，卻覺得這個幽靈真是清麗，他對上她柔弱的眼神，心底一軟，“我說對手是他們兩個，至於銀驕的家眷，應該沒人說。”
“我不知道算是什麼身份，他們都是我最親切的人，舒紛紛是我師父，銀驕是我想要追逐的妖。”寧小蝶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流下，一滴晶瑩掉在地上。
寧小蝶無意間打聽到銀驕被關在地下水牢，就乖乖地跟著舒紛紛學習仙術，她根骨絕佳，引靈入體的速度很快。一年時間已過，她掛著個崑崙神女徒弟的名號在人間逛了一圈，她漸漸地摸清了水牢的位置。
水牢不在地下，而是在天山之上。她費盡心力跟著別人找到天山，找不到能走的路，她就去爬上懸崖，終於像個小乞丐一般站在天山上。她屏住呼吸，摸索到地下水牢。她看到銀驕被很多的鏈子鎖著，雖然沒有受到為難，臉色還是慘白如雪。
“銀驕”她急切地喚他的名字。天山的水牢對她是沒有束縛的，她化作一隻小蝴蝶，闖入水牢。那天，她做了一件終身難忘的事情，她用一年的仙力化作解鎖鏈的鑰匙，硬生生地拽著銀驕逃出水牢。
她的彎月刃第一次見血，誤傷了幾個攔路的仙人。這是她最終的記憶。
“我知道我這麼做，別人第一個找的就是舒紛紛，我只是絕對不允許銀驕在我面前死去。小時候和寧子蘭在一起，他做什麼都是最好的，我從來都沒打贏過。我想喜歡的，只有那個笑得很好看的妖。不管做什麼我都覺得是對的。”
寧小蝶幽幽地吐出一口濁氣，她卻聽到一陣輕笑。
“小蝶啊，你還是這麼固執。”
"銀驕......”兩個女子不約而同地叫他的名字。
“你們找我做什麼？我是個即將消逝的妖，沒什麼能幫你們的。”
“我是要陪你一起走的。”她化作一隻蝴蝶，纏繞在他的身邊，最終輕輕地落在他的胸前，印在他的銀衣上。
“你呢？”銀驕看著談宛宛，釋然地說。
“我......”她有些猶豫，“是來燒紙的。”
她看到他的身影漸漸地變透明，小聲地哭了起來，“你是要灰飛煙滅，我怎麼能救你？”
“我會轉世的啊。”他溫柔的語氣宛若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