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

衛霜凜一聲不吭地看著銀驕，他臉上的愕然還沒消失，卻被談宛宛的哭聲整得手足無措。她哭得幾乎斷氣，臉漲得通紅，淚珠一滴滴地滑下。她大聲地哭著，變成了抽噎。

“你別哭。”他第一次看見她哭，如此地波濤洶湧，猝不及防。他連忙安慰，從袖子裡掏出一塊手帕，細心地為她擦拭臉頰。

“我不想讓銀驕消失，我想讓他永遠做一個妖怪，我想渡她，我要她活著。”

談宛宛擦乾眼淚，雙手合十，凝神屏氣。一陣霧氣自黑夜瀰漫在院子裡，卻怎麼都不能攬起她的靈魂。

“你別這麼做，對於被囚禁的妖怪來說，逝去是一種解脫。”他琢磨了一會兒，只能這麼勸阻。

“我一定要讓他活著。”

她再次御動靈氣，試圖使出聚靈之力，卻因為氣息紊亂，怎麼都不能使出滿層。

衛霜凜搭上她的手，內力自手心而出，她感受到一陣薄霧一般的靈氣，被冷得顫抖一下。

院子裡的乳白色氣體自夜色裡寥寥升起，她甩下手上的一個玉環，囚禁住樹旁的靈氣。一道結界密不透風地籠罩在院牆上，看著像是結了一層冰霜。清霜消失，再不能看清楚。

談宛宛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滴，她臉色蒼白，失去了血色。卻仍然倉促地問，“銀驕的靈魂，已經被囚禁住了。”

“是的，他還在。”衛霜凜說。

“我要救他和寧小蝶。”她感慨地說。

“你們這些小女子，是不是都喜歡銀驕這種妖怪啊。”

“她從前應該是個好妖怪，若不是走火入魔，應該是和舒紛紛一樣的仙人。”她漸漸地感覺到難過。

“我不想燒掉師父的符咒，如果夙願消弭，我應該會忘記他們。”她拿出腰間的符咒，撕了個稀碎。

“你看那樹上，字元在上面若隱若現。”衛霜凜指著那棵樹幹，字元就變成一段帶著靈魂的記憶，流到她的手心。

這是銀驕為她消彌堵塞的符咒。她因為沾到銀驕的血，以至於筋脈受損，若是得到仙人指點，化黑氣為仙氣，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從此，她不再是普通人的筋骨，而是一個擁有絕佳仙骨的人。

“恭喜”衛霜凜看到這一切，由衷地祝福她。

天還沒亮，兩人坐在庭院裡，默哀了一陣子。

“其實，我知道那個寧小蝶是誰。”衛霜凜說。

“你怎麼知道？”談宛宛聽到她的話，疑慮重重地問。

“我記得銀驕當年走火入魔，其實是因為他的小侍女在一次郊遊時被教業宮的女弟子刺死，我記得那個死去的女子叫蝴蝶仙子。”他說得沉重，似乎是在為兩個逝去的妖默默地流淚。

“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我不知道，這些都是秘聞，我是翻看民間故事聽到的。都是一些姑娘們解乏的戲本子，不必當真。”

這時，天已經亮了。他們離開庭院，回到屋子裡休息。錦葵敲門時，她剛躺下。應聲道：“你快進來。”

“宛姑娘，你昨天夜裡又去了那個庭院。”錦葵搬個椅子，坐在談宛宛身邊，她眉目安寧靜好，沒有皺紋。說話時輕言細語，像個慈愛的大姐姐。

“是。”

“那是你表姐姐的院子，早些年她還在時，有人時常去打理，自從她故去，這屋子就荒廢了下來，據說有不祥之物，姑娘還是少去。”她勸阻道。

“我應該再不會去那個院子了。”她黯然地說。

“姑娘快起來，糕點已經備好了，我看你瘦了很多。”

“談曇曇呢？”談宛宛覺得奇怪，談曇曇是一個如此活潑的女孩子，竟然沒能看到她。

“她前些天去了青城書院，一直沒回來。”

她帶著衛霜凜吃完早飯，就去佛堂辭行。她沒挽留他們，囑咐了談宛宛幾句話，就繼續理佛。

錦葵準備了一袋子的蜜餞，談宛宛淚眼婆娑地辭別。他們僱了一輛馬車，坐在轎子裡吃著玩著就能走到錦繡城。五天的路程沒有顛簸，趕到錦繡城時，已經是日薄西山。

他倆找了個館子吃了頓飯，等到天黑時，他們去找田魅魅的院子。門緊緊地鎖著，他們只能半夜翻進去。院子裡一片荒蕪，踩在一團軟軟的草墊子上，她有點害怕。

院子裡沒亮燈籠，她摸索著走到院心，費盡心力地點亮燈籠，院子裡很冷清。冷風悽悽地吹著，一點都沒有青城的浪漫。她找到院子心的石凳子，掃掉上面的碎葉子，安靜地坐下。

沒什麼能夠消遣的，她只能趴在桌子上睡覺。夜裡天涼，衛霜凜睡不著，就找了一副圍棋放在桌子上，認認真真地下棋。他看到談宛宛衣衫單薄，取下包裹裡的一件披風，給她蓋在肩頭。

談宛宛被她的動作驚醒，趴在桌子上看她，小鹿一般的眼睛有些茫然。

“你昨天看到銀驕，為什麼會那麼驚訝？”她問。

“我以前好像見過他。”他想了很久，說。

“你騙人。”她呢喃。

“是真的見過，我記得在我七歲時去靈秀山拜師的路上，見到一個和他長得一摸一樣的人。”衛霜凜說得很認真。

“他是個被囚禁的妖怪，是不能亂跑的。”她說。

“《妖經》裡說被囚禁的妖怪能走，只是不能觸碰人類。”衛霜凜似乎想要證明他是說真的。

“你七歲，我四歲，當時的我還在鄞都呢？他應該是在搬家的路上遇到你的。”談宛宛不想與他爭辯，含糊地說。

衛霜凜覺得多爭辯無益處，就撇開她，低著頭看手裡的圍棋。談宛宛實在睏乏得厲害，打了幾次瞌睡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竟然已經天亮。她直覺地去看衛霜凜，卻看到她坐在院子前面的臺階上，低著頭喝豆漿。

“你想好要怎麼抓妖怪嗎？”她問。

“這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個保鏢。”衛霜凜喝完豆漿，拿出一個紙包著的油條，他看著她，問：“你要吃嗎？”

她點頭，說：“我們還是想一下怎麼解決田魅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