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快到子夜了。
沒有倒計時,沒有整點時鐘,沒有難忘今宵。
不過,對於陸西泠來說,這個年還是挺難忘的,畢竟是自己在宮外的第一個年,還是做了老闆後的第一個年。
一共包了兩種餃子餡,一種是羊肉餡,適合大眾口味,一種是凍白菜乾拌豆腐,解膩。
兩種餡料裡面都包了不少的銅錢,寓意著來年財源滾滾,吉祥如意。
豆芽笑嘻嘻道:“希望阿泠吃的到,阿泠富貴了,我們便都富貴了。”
董大成咧嘴,腮幫子像裝了兩顆乒乓球。
魏三笑了笑。
然而事與願違,陸西泠沒吃到幾個,今兒餃子餡裡的銅錢幾乎都被梁辰一個人摟了去。
陸西泠瞄著李嬸青白變幻的臉頰,俏然一笑。
咱做老闆的格局得開啟不是,若手下人真能闖出一番天地來,今後出門一說,師從悅泠酒樓,咱這招牌也響亮啊。
陸西泠微微一笑,目光要長遠。
子夜一過,美食街上的食客們該散的也都散了,可人雖散了,各家酒樓商販才算熱鬧起來。
今年的炮竹陸西泠買的都是最貴的,梁辰一邊攙扶著李嬸,一邊拉著豆芽,身後帶著忙活了一身汗的魏三還有董同學齊刷刷地去街上放鞭炮去了。
等他們一走,陸西泠看了看食盒裡的兩塊蛋糕。
天冷,倒不是用擔心奶油的問題了,但這麼冷的天,蛋糕胚也受不住啊。
街道上歡騰的氣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對酒對詩的,還有在門前放炮賞花的。
酒樓裡零星的食客幾乎都在伸著脖子看煙花,唯獨陸西泠獨自站在後院打了個哈欠。
彼時,她才發現什麼叫做越是熱鬧就越是寂寞。
好在,沒給她傷春悲秋多長時間,丘葉南就打著傘跑過來了。
“過年好!”
這位爺夜晚不是該在蘭園撐場子嗎,怎麼說來就來了。
丘葉南抖了抖肩上的白雪,嘿然一笑:“叔父身強力壯,有他在,我往上湊合什麼。”
陸西泠笑了笑,回身替他掛好披風,轉頭就見這人從懷裡掏出了賬本。
就知道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過年好”三個字聽聽而已。
“非也!陸老闆切莫以己度人,我這可是將‘好’字給咱送上門了。”
陸西泠撇了撇嘴。
聽聽。
咱們。
丘葉南搓了搓手,對著暖爐烘手,活像只等著被抓癢的狸貓。
“青州海水倒灌一事你怎麼想?”
窗外一聲炮竹炸的陸西泠耳邊嗡鳴。
幸而是在自家院子裡,幸而隔牆無耳,大過年的,咱們可不興私下議政的。
“這怎麼能是私下呢?我今天這話你若應下,明兒我便去京兆叩門。”
“那你是怎麼想的?”陸西泠反問道。
丘葉南笑了笑。
他還能怎麼想,花出去的錢就跟撒出去的網一般,機會來到自然是要收網了。
“怎麼收?”
丘葉南單手叩著桌角道:“叔父說過,海水倒灌,臨海村莊的土壤都會變質,曾經的農作物都不一定能種的了了,甚至說有可能變為荒地……”
待丘葉南娓娓道來後,陸西泠開竅了。
鹽地變為荒地自然是一種浪費,若是請專業人士前往處理養護,則是相當於經年累月的重啟。
所以,最好的辦法不是治療,而是順從。
“咱們可以選育一些耐鹽的品種逐個在青州試驗,至於培育的位置,完全可以選擇海水倒灌農田地勢較高、排灌方便的地方,人力嘛,也不勞民傷財,只僱傭當地失了農田的貧民們即可,每日灌一次走馬水,每兩日記錄下情況便好。”
懂了。
這就是打不過就加入。
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可這事若是這麼個辦法,丘葉南何故要找上她,乾脆自己做主便是了。
“這不是多條朋友多條路嘛。”丘葉南笑眯眯道:“聽聞古聖堂走鏢四通八達,鏢師遍佈天下,全大周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地兒……嘿嘿,待來日可否請陸老闆幫忙引薦一下?”
商業吹捧結束。
陸西泠目光飄到了一邊上。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越是關係錯綜複雜的家族,這本經就越厚越難。
然大過年的,來都來了,她總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的。
丘葉南悻悻道:“陸老闆就幫了我這回吧,也不枉我一直以來對你的鞭策。”
陸西泠問道:“我也是擔心你吃力不討好,你不知我那位舅公,很是不好說話,打從我有記性以來,這人就沒對我笑過。”
“你若想要錢,咱們大可以同官家聯絡,雖說官家錢包不夠鼓溜,起碼說話算話,利國利民的事他們更會全力支援。”
“若想要名,咱們也不是隻圖這一件事,之前病亂橫行,你我不是也以酒肆的名義贈藥施粥了嗎。”
丘葉南搖頭:“此事我也不是隻圖錢,更不是隻圖名,陸老闆這樣說可是讓我寒心了的。我這不是想著,正好古聖堂大掌櫃要進京嗎,我覺著這對咱們,對青州的百姓,實在是一件妙事。”
“等等。”
丘葉南停了下來,抬頭望著星火裡那雙懵逼的眼。
“你剛才說什麼?誰要來?”
“連家掌櫃。”
“誰?”
“你舅公。”
“哪個舅公?”
“連家大掌櫃,你的二舅公。”
屋內一陣沉默。
丘葉南拍了下腦瓜道:“嗐!瞧我這腦子怎的忘了,這件事今早朝會剛提及過,你眼下還未見到二殿下,自然是不知道。”
陸西泠眨了眨眼。
倒不用問小靈通又如何知道的此事,陸西泠只覺得天空彷彿一道驚雷閃過,打的她一個措手不及。
丘葉南看了看窗外的煙雲,又看了看呆萌的陸西泠,道:“那不是驚雷,是呲花。”
“人生在世哪有不低頭,何況那還是你舅公,再者,你我雖做不了官,可不妨礙你我做好人好事不是?”
陸西泠慘然一笑,違心的接受了這個說法。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胸有千千壑的丘葉南以後確實不止是為了錢、為了名,他當真做一個眼有星辰大海,內心海納百川的大商人。
比他爹和叔父還更負盛名。
丘葉南洗腦成功後,鑲著紅玉珠簾的馬車也悠悠停在了悅泠酒樓門前。
丘葉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規規矩矩衝馬車上的人行了個禮。
馬車上的男子著一身紅絲墨錦,外披一層雪白的大氅,頂著皚皚白雪緩緩走來。
酒樓風燈在風中搖晃,接著煙花的絢爛和風燈的昏黃,那人上前解開氅衣將小人兒緊緊的裹在了裡面,摟著她一同往屋裡走。
“累著了?”白燁頂著青黑的眼眶道。
陸西泠替他揉了揉,順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想說話,不想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