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色微紅。
陸西泠清楚古人保守，能將話攤開說到這般田地的已經超越了常人的心裡接受範圍。
女大當婚嘛。
先前已經有不少人家來打探過她的心意，但都是請的官媒或私媒，從乍聽此事，到最後無疾而終，陸西泠都未曾見過那些郎君親自出面。
原因她也理解。
還不是為了日後好相見？
做不成夫妻，還能做食客不是。
淡淡的笑容掛在臉上，陸西泠越聽越覺得，眼前的男子當真是個值得託付的經濟適用男。
誠實，顧家，尊重新婦。
既然是這樣，陸西泠就更得拒絕了。
二婚是說不出口的，陸西泠不找那個麻煩，而是從其他方面說起。
“郎君能坦誠相待，實為君子做派，我雖是女兒家，卻也當以同禮回郎君。”
“若小女看的沒錯，郎君這身衣裳應該是上等的常緞製成的吧，這種綢緞可不是尋常百姓家穿得起的。”
對方必然聽的懂自己的開場白，但為了不讓人以為自己老是盯著衣服看是嫌貧愛富，陸西泠立刻就接著說了下去。
“郎君穿的是綾羅綢緞，可小女就不一樣了，若不是這些年長高了，加之整日進出油煙之地，衣服難免被柴火剮蹭，便是十年前的衣裳小女也穿得。”
“這些你都不用考慮，府中到時自會給你準備得體的衣裳。”
陸西泠笑了，看著既溫柔又善解人意的男子道：“可是小女不喜歡那些衣裳呀，小女懶散慣了，穿慣了粗布爛衫、胡服窄袖，冷不丁讓小女去穿金縷玉衣，小女實在不能接受。”
若她沒穿過，也許還沒有這麼大的觸動。
可從前，那華麗的衣裳就等同於枷鎖釦在身上，栓的她一個現代芯子苦惱難耐。
看這位郎君態度謙和，情緒穩定，必然成長在一個良好的家庭氛圍。
父母雙全？四世同堂？說不定還有一家族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
而她這樣的性子，真的能當好一家主母？當好別人的妻子？當好二老的兒媳？
唔……委屈自己倒也能成。
但陸西泠好容易獲得自由，沒道理讓自己受委屈。
“小女一門心思撲在賺錢上，中饋和家族皆拋之腦後，此等想法實非良婦首選，婚姻大事，郎君還請三思。”
陸西泠已經將話說的清楚明白了。
她感激對方給與的尊重，也相信成親後這人會對自己很寬容。
但柴米油鹽，會讓寬容消失的。
陸西泠覺著，能獨身來找她約談，多半還是衝動使然。
愛情委實使人頭暈啊——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坐在對面的郎君笑了，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對陸西泠鄭重地行了個禮。
“是我唐突，今日一言，還望小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陸西泠也站起身，福身道：“該是小女多謝郎君坦誠體恤才是。”
沒想到經濟適用男還挺大度，神色也明顯比方才緩和了不少。
其實他也不是非自己不可吧。
就像某些人做出某些事，並非為了達到目的，而是為了無愧於自己的內心？給自己一個交代？
經濟適用男好似就是這種型別。
他整個肩膀都鬆懈了下來，與陸西泠說話也敢於直視對方的眼睛了。
真好啊，真好！
年輕人就該這樣！
陸西泠這才發現，她之前自以為很瞭解自家熟客的性情都是自我催眠。
其實她撐死只知道他們的口味罷了。
經濟適用男臨走前，又對著陸西泠行了一禮，從容道：“祝老闆娘生意興隆。”
陸西泠笑著道：“也祝郎君仕途順遂，郎君日後可要多來鄙店捧場。”
“那是自然。”
隱約聽見了門口的豆芽在招呼客人。
經濟適用男從陸西泠手中討要了一縷百索子帶上了手腕，笑著轉身走出了門。
只是，出門的那一剎那，好似有一段目光刀在了自己的後背，讓人忍不住的就在初夏的暖風裡抱起肩膀。
陸西泠收拾好飯桌，將白燁引到了窗邊的位置上坐下。
白燁看了看，沒動。
“怎麼不坐？”陸西泠上前一步，小聲在人身側問道。
“有髒東西在上面。”
陸西泠走過去四下看了眼。
這人又在沒事兒找事兒，經濟適用男剛坐過的位置哪裡會髒？
即便是髒，也都被上等的絲緞抹乾淨了。
這人到底在和自己較哪門子的勁兒？
“愛坐不坐。”陸西泠回神嗔人一眼。
白燁賤兮兮一笑，還挺受用，也跟著折了個身，坐在了方才陸西泠坐過的位置上。
平日裡來，陸西泠總要給他做點不一樣的。
當今日入夏了，又趕上了端午，店裡忙得很。
白燁也很識趣，點了一份浪味仙，掃視了一圈的食客，又跟風的點了一碗五彩索餅。
陸西泠正準備去後廚下單，被人喚住了腳步。
那人伸手過來。
陸西泠歪頭不解。
白燁臉色一黑：“門口寫的，只要進門的都有百索子帶。”
多大的人了，身份還擺在那呢，怎麼跟三歲孩子似的。
陸西泠慵懶道：“客官稍等，小女這就去拿。”
白燁滿意的抿起了唇。
可等一走，腦袋裡的傳奇故事就開始一幀接著一幀的放映起來。
她果然是半點都不願意再和富貴之家結連理之好。
那這麼說來，讓她思量難忘的那位表哥到底是何方神聖？
莫非是隱匿山林的謀士？
或者縱情于山水的浪子？
這種人，一年回不去幾次家，便是有了孩子今後也是留她一個人養活，和喪夫有何區別？
……偏她就喜歡。
“百索子來了。”
陸西泠挑了個幾根新攆的。
其實這個時代，百姓們能接受的顏色還是白、紅、黑、黃、青。
可陸西泠就是喜歡劍走偏鋒。
色彩明豔的多好看啊。
故而，她準備了好幾種顏色，大部分是傳統色，都是李嬸編的，小部分是她自己編著玩，挑的顏色帶在手上粉嫩呢的。
此時，陸西泠壞笑著拿出了小部分給白燁選擇。
白燁壓根沒抬頭看她寫滿了“看你怎麼選”的臉，直接從來裡面挑出了一根道：“就這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