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老闆娘當真是盤下了對街的鋪子。”
“悅泠酒肆的匾額都掛上了，還能有假？”
挨著吧檯的幾個食客正議論著。
陸西泠聽了笑，緩步走過來給幾位客官又上了店裡新做出來的拌蘿蔔絲。
後院只有一位廚子忙活，上菜必不會很快，客人等著難免無趣。
陸西泠便想著找點吃食給客人們嘎巴牙用。
既不能吃飽了，又能當餐前小點開開胃。
想了一想，她就把目光定位在了精緻小鹹菜上，不是像上輩子吃韓餐的時候上來一大堆。
陸西泠只單挑了幾樣省錢又省事的下手。
蘿蔔絲就是其中一道。
前幾日，菜攤大娘送來了剛從地裡拔出來的紅水蘿蔔，十個一捆，個頭飽滿，紅彤彤的，看著便喜人。
因每年楊花滿地打轉的時候上市，陸西泠的家鄉又喜歡管它叫楊花蘿蔔。
洗淨、去皮、切絲一氣呵成，每一根需切的越細越好。
梁辰的功力尚且還做不到，陸西泠只好親自上手，給小孩兒打個樣兒。
先斜著切成薄片，再比對著快速切成青紅嫩白的蘿蔔絲。
拌好糖放在茶色盅裡，等吃的時候澆上三合油就成了。
“三合油是何物？”
梁辰的父家雖不是貴族，但也是鄉紳級別的，加之父親又嘴饞，好些吃食別人家雖吃不上，他們家卻頓頓少不了。
可即便他從小沒虧了嘴，下廚更是見過琳琅滿目的調味料，到了京城裡仍然像是……
“像劉姥姥進大觀園？”
梁辰更迷糊了。
劉姥姥又是誰？
陸西泠捂著嘴偷樂，給小孩演示了下何為三合油——醬油、醋、香油。
按個人口味調配在一起，用竹箸沾了下抿在舌尖，陸西泠點了點頭。
就是這個味兒！
客官們閒來無事，邊聊天邊夾一口蘿蔔絲。
“蘿蔔絲水嫩，鹹香適宜，還帶著微微的甜！味道好極！”
陸西泠笑著福了福身，將美譽盡數收在耳中。
見幾位老饕客人對蘿蔔絲還有自己的一番見解，陸西泠又忍不住同幾個人講起了蘿蔔裡的門道。
“白蘿蔔同羊骨頭一起熬湯，冬日裡最是補氣，心裡美口味甘甜，拌小菜或是幹吃都合適，沙窩蘿蔔甘甜微辣，但勝在水分充足、皮薄肉厚，最實惠也最實用。”
一語畢。
幾個食客面面相覷。
都是老客人了，也不在乎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三人行還必有我師呢，身為外行同店主人偶時探討一下，不丟人。
陸西泠被問的一怔。
這才恍惚時光不復，今非昔比也——
陸西泠笑著解釋了何為心裡美，又說明了沙窩蘿蔔為何物。
幾個人一聽，論長相，論口味，論栽培，這二者可不就是該一個心裡美，一個沙窩嘛！
“店主人文思如泉，吾等甘拜下風！”
“奇思巧妙，這兩個名字有趣的很啊！”
都是登高能賦計程車子們，她一個學渣哪裡比得了呢？不過，食客們敢於自黑自嘲正說明了他們足夠自信！
不似樓上那位，十天了，還停在關關雎鳩，貼身小廝稍微提醒兩句，這人便火了。
委實生了個倔脾氣。
誇也誇完了，陸西泠將要走，幾個熟客卻沒那麼快要放過她。
“老闆娘文采好，人也膽大，對面那是什麼邪魔的鋪子，你也敢盤？就不怕……”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
陸西泠接受他們的好意，並且很是樂意答覆他們。
不然，這一上午來回轉悠的不是白溜達了？
她且等著有人問呢！
陸西泠笑：“小女自然也害怕呀，可比起妖魔鬼怪，小女更怕一個字。”
“什麼字？”
“窮!”
這一聲威懾之大，便是坐在隔壁門口望天的李嬸都聽見了。
這一下，不僅是她被逗笑了，滿屋子沒有不樂的。
“小娘子說的有理啊，誰敢說自己不怕窮？這屋子裡有不怕的嗎？快站出來給我們大夥瞧瞧！”
“就是啊，什麼窮達如一，不過是潦倒者自我安慰耳！”
鬨堂一笑。
食客們鬧起來，不乏有關係不錯的推了自個兒朋友出來任憑大家取笑。
陸西泠還得裝作嬌羞狀，團扇半遮面。
身旁的食客見了，跟著鬨鬧幾句，但還是對這個答案不大滿意。
“店大了，菜品也多了，吾等有口福，小娘子也少不了財運通達，可那店到底有人傳是不乾淨，萬一反噬，豈不是泡沫幻影，累得自己？”
關心陸西泠也收下。
她指了指對面牆上擦的鋥亮的法螺道：“小女也不是金剛身菩提心，當然也怕，不過，小女有幸得了一件法恩寺方丈手裡的寶貝，如今就掛在對面牆上，每日誦佛號，倒像是真的將妖魔鬼怪都驅散走了！”
一屋子人齊齊往對面看。
分店的粉牆上，的確掛著一隻佛門至寶雙色老法螺。
四生之眾生，聞螺聲滅諸重罪。
屋內佛家弟子見了先是一驚，雙手合十對著虛拜幾下，感慨道：“法恩寺淨土清幽，乃是一塵不到的菩提地，他們家的慈恩方丈更是佛眼佛心、佛法無量，小娘子是如何得來如此金貴的法器的？”
她才不會說是因為自己齋菜做的好，而恰好他們方丈是個嘴饞的！
陸西泠伴作無辜狀：“大概是方丈覺得同我有緣分吧。”
幾人聽罷唸了聲“阿彌陀佛”。
機息心清，月到風來，有緣千里來相會。
這就是緣！
那店就該小娘子去買！
陸西泠回禮道：“阿彌陀佛，但願這法螺能妖魔鬼怪都驅散，讓那些被妖道殺害的生靈都得到解脫。”
歡聲笑語不在，屋內因佛之一字忽的沉寂了下來。
有的人感懷於小娘子的向善之心，有的人羨慕小小女娘竟與慈恩方丈有過淵源。
而有的人則在懷疑到底那屋子裡有沒有血魔。
該信的會信，不信的還是不信，大家夥兒都是一個思維想法，那多無趣呀。
陸西泠也想好了答對這些人的話。
“小女聽過一則傳奇，相傳有一位韋生買下了一座華美非常的私宅，其大氣秀美非尋常宅邸可比。”
“只是，凡韋生起夜時皆能聽見來自九泉之下的哭聲，有一晚，他袒衣而起，竟看到了從池塘中冒出了一個黑黢黢的六尺小兒！”
“是人是鬼！”有食客忍不住高聲問道。
便是方才不信鬼神之說的，此時也沉浸其中，被陸西泠嚇了個哆嗦。
手裡就差塊驚堂木了。
陸西泠真想來一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然做人要厚道。
沒有驚堂木，她只好一手拍在了櫃檯上，道：“小兒在水中若隱若現，來去自如，客官當說他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