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搜查仙姑餅坊的時候,陸西泠正在後廚裡研究傍林鮮和不乃羹。
傍林鮮,聽起來挺高大上的,但往大白話了說,就是煨竹筍。
不過,煨有煨的講究。
南宋林吃主為此物還特意寫過一篇文章——“夏初林筍盛時,掃葉就竹邊煨熟,其味甚鮮,名曰傍林鮮。”
得用竹葉生火煨竹筍,煨熟的竹筍味道才特別鮮美。
似乎有些原湯化原食的意思。
故而一大早,還沒到系統打卡的時辰,陸西泠就背起小竹簍去菜市買新鮮竹筍去了。
春天有春筍,冬天有冬筍,眼下是四月末,陸西泠選擇小筍。
這個時節已經復刻不出純正的傍林筍了,何況市井之中,到底難有東坡先生行林將坐的炊野之味呀。
不過,只一個“鮮”字還是能滿足的。
菜攤的大娘看見陸西泠親自買菜還詫異了下,隨即笑了起來給陸西泠挑了上好的小筍。
“老闆娘要什麼菜色等我家老夥計送貨時告知就是了,怎麼還自己跑過來了。”
前兒他們可是才聽說悅泠私房菜後院招了賊的,隔日便去了不少衙役調查情況呢。
後來好幾日他們家都不曾開門迎客,街邊的百姓都在紛紛議論,有的說是老闆娘被嚇著了,更有甚者,說老闆娘被犯人帶出去糟蹋了。
賣菜大嬸聽了直來氣,道:“老闆娘不必在乎那些風言風語!說不定他們就是酸的!看見個好看的小娘子,自己得不到就開始詆譭人家!”
明眼人都看著呢,前一陣正經有不少冰人上門去問親的。
“瞧瞧,老闆娘今日不就出來了嗎,哪家姑娘受了折磨能這麼快下床的,謠言?不攻自破!”
買菜的大嬸兩手一拍,周圍人的目光便齊刷刷的掃了過來。
陸西泠感謝大嬸給她撐場子。
低頭又選了好幾種時蔬鮮果,有菘菜、烏梅、蓮子……拿不動的便安排大嬸家按老規矩送貨。
菜攤大嬸一大早開張大吉,樂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賣菜大嬸笑著道:“小娘子家的煙筍和蒜苗做的好,最近不少人都打探著來我家買貨呢,說是我家菜色新鮮,給小娘子廚藝添彩了。”
陸西泠笑了笑。
添彩是必然的。
但賣菜的大嬸又操心起她的手藝被人摸了去,這便有點杞人憂天了。
陸西泠完全沒在怕的。
上輩子在餐廳裡吃到可口的,回家她都得琢磨再琢磨,力求還原出和餐廳一模一樣的味道。
但終歸只是空想。
只要換了個人,菜品的味道總會有差異。
一般食客可能嘗不出來,但老饕和廚子們絕對聞個味就能辨別出來。
另外,即便好吃的食客們真讓家中的庖廚復刻出來了也無妨,只要選單變的快,他們就追不上酒肆的速度。
陸西泠笑容狡黠。
沒錯,她又要換選單了。
仍舊是創新融合菜,葷素搭配,可伴酒、可嗑牙,可下飯。
菜攤大嬸聽得一臉笑:“不知小娘子這回又要搗鼓什麼新鮮的,別說食客們了,嬸子我都挺期待的。”
期待她家下一款爆款蔬菜會是何物!
陸西泠笑嘻嘻接過食材。
付賬、走人。
留給大嬸一個神秘的微笑。
其實這回她不是故意賣關子,是她自己都沒想好,畢竟得先把手上的傍林鮮和不乃羹做出來呢。
回來的路上,陸西泠心情不錯,準備買束花回家插上。
李嬸鋪子裡的花大氣的多,閒趣的少,貴的多,便宜的少。
陸西泠覺得和她狗尾巴草的氣質多少不大相符。
路過橋邊,正好碰見了賣花女。
賣花女的腳邊,一籃白蘭花香氣迷人,一籃梔子花香氣燻人。
陸西泠看著花籃裡賣的所剩無幾的白蘭花,伸手在旁邊一叢裡取了兩支。
“就要這兩支梔子吧。”
賣花女一怔,旋即忙笑著點頭道好,伸手就要了十文錢。
唔,賣不出去也不給便宜些嗎,陸西泠心中腹誹兩句,面上沖人一笑,移步下了水橋。
歸家後,就從樓下取出個大肚便便嘴卻小如櫻桃的空酒壺,接了些水,又將花插了進去,香氣撲鼻,風一吹,霎時香氣滿屋。
豆芽一進屋,便吸了一鼻子的香氣。
“阿泠!幹掉了!幹掉了!不是一年,不是半年!”
什麼掉了?
陸西泠看小丫頭差點撞掉了她的花瓶才是真的。
霎時胸口凝了一口氣。
豆芽一邊笑呵呵的扶著花瓶,一邊冒傻氣道:“是仙姑餅坊!仙姑餅坊倒了!”
美食街上熙熙攘攘,過往的行人被衛兵規避在道路兩側。
彼時,鬧市的嘈雜聲被衛兵們的呵斥聲所替代。
陸西泠拉開竹簾的時候,恰好看見了孫仙姑和郭氏被人套著面罩押上囚車。
窗戶下面,幾個路人大張旗鼓的聊著八卦,都不用風吹,便盡數被窗戶裡面的兩個女娘給聽了去。
其中一個說道:“我早就說這家糕餅店有貓膩,手藝沒多好,客人卻不少,還都是貴客!”
“貓膩歸貓膩,可誰能想到竟然是塌天的陰謀!”
“我還聽說她本名原也不叫仙姑,而叫玉芬!仙姑怕不是那個妖道給取的!”
“提起那個妖道就來氣!簡直就是吃人血的妖魔!哼,這回他們老巢可算完了!”
陸西泠和豆芽聽的一清二楚,俱是縮了縮脖子,偷摸的的關上了窗戶。
想起早上“不攻自破的謠言”,眼下,她算是因禍得福,白得了個便宜?
回屋繼續研究菜品的陸西泠此時還不知道,沒過兩天,還有更大的好訊息等待著她。
妖道案告終,戶部侍郎宋琢玉終於能休憩一陣子,皇城的甬道里,被大雨沖刷過的石板路滑的厲害。
他大步流星的往家裡趕,絲毫沒注意腳下的溼滑,剛走了幾步就差點摔倒。
恰時,身後一陣馬蹄聲傳來。
他習慣性的回頭看。
只見鐫刻著“永”字的馬車正徐徐向他駛來。
宋琢玉微微一笑,看著能在皇宮內隨意馳騁的馬車,有億點點羨慕。
“籲”的一聲,馬車停下。
白燁掀開了窗簾,抿了抿唇:“路途還遠,侍郎上車來走吧。”
好意宋琢玉是不會推辭的。
更何況著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白二郎的盛情邀請呢。
欣然上車,宋琢玉一邊捶著腿腳一邊說道:“妖道緝拿歸案,確是一樁喜事,殿下在這裡面可沒少出力。”
他想說的是今早論功行賞的事兒。
聖人英明果利,做事從不拖沓,今早的朝會上便將此案有功之人逐一賞賜了。
從二殿下管轄的禁衛所到官府的防隅司,皆得恩賜雨露。
賞賜之物更是從官爵誥命到金銀玉器。
這是嘉獎,也是激勵,殿前之人自然無不領旨謝恩。
唯獨白燁,什麼好處都沒要,只求聖人賜他一枚法恩寺新進貢上來的玉章子。
宋琢玉不覺得白燁是個貪玩的孩子,但他一時又想不出這枚章子到底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