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上雪山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來面對雪崩——這種雪山上最恐怖的災難,而且它非常容易被任何輕微的舉動引發。
事實上,阿拜和我說過,在雪山上一些特定的地方,哪怕你僅僅是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都有可能會引發雪崩。
邢八爺的人和狼群正面衝突了半個晚上,槍聲狼嚎聲響徹雲霄,這種時候才引發雪崩,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現下我和尹婷都坐在我師父陸峰雲開的雪地悍馬上,他一腳油門踩到底,帶動著整個猛獸般的車身呼嘯著飛竄了出去。
我緊緊抓著面前的座椅椅背,整個人彷彿被這悍馬車甩出了一個u型彎,只覺得腦漿差點從鼻孔裡面飛出去。
車外的崩塌爆炸聲越來越大,這種聲音很難用生活中常聽到的什麼聲音來形容,如果一定讓我說的話,那簡直就是平地起驚雷,迫擊炮炮彈爆炸,在飛揚起漫天雪花的時候,帶來無與倫比沉重的悶響。
車窗外的大雪也越來越多,很快就白茫茫的一片,幾乎覆蓋了我所有的視線。
如果這時候我能有上帝的眼神,就能發現陸峰雲將這輛悍馬開到了最高的速度,在雪地上劃出一道弧形,飛馳而去。
而就在我們車屁股後面不遠處,就是狂浪一樣崩塌的雪線。
雪浪的前端如同張開巨嘴吞噬萬物的惡獸,正怒吼著向所有活著的生命追逐而來。
原本跑在我們後面的邢八爺手下和那些巨狼瞬間就被洶湧而來的雪浪吞沒,這種半固體的浪潮幾乎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它伸出龐大無比的白色爪牙,將面前膽敢擋路的一切都撕碎吞掉。
不論陸風雲如何狂踩油門、繼續加速、在雪地上面馳騁,那雪浪的前端終於是追上了我們這輛悍馬車的屁股。
它的前端與悍馬車的末尾轟然相撞,我們馬上就感覺到了遍及整個車身的震動。
其力量之大,彷彿被一頭碩大無比的巨熊撞了一下,讓本來已經是龐然大物的悍馬車發出了鏗然怒吼。
我聽到陸峰雲也發出一聲怒吼,隨後他雙手俺在車上猛的一打方向盤,我和尹婷的半個身子都在車座上畫出弧線,她整個人幾乎撞在了我的懷裡,這一下磕得我肋骨生疼,只能從嘴裡發出痛苦的嘶嘶聲。
但我們的悍馬車竟然像是被狼群圍剿的野鹿一樣,瞬間四輪騰空,從一個斜坡上飛越而起,躲開了正在呼嘯著席捲著我們的雪浪。
我向車窗外面投出視線,只能看到無盡的雪白,簡直像是死神的衣袂,正溫柔而絕無反抗餘地的裹上我們的生命。
那一瞬間我居然有了一種錯覺,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更龐大的某種生命兜在了手心裡,那雙慘白的手掌合攏的一剎那,就是我們將命交代在這裡的時刻。
但我也只來得及思考到這裡,四周忽然在一彈指間失去了全部的色彩和聲音。
黑暗,死寂,瀰漫著無邊無際的窒息。
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張嘴就想喊陸峰雲的名字。
但是在雪沫衝開悍馬車的車窗、裹上我身周的時候,我才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我們被雪崩追上了。
我昏迷了很久,大概有兩倍的從雪山上摔下來那麼久。
窒息的感覺堵塞了我的喉嚨,一直等我從黑暗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都沒有完全消退。
但是知覺已經在漸漸恢復,我聽到耳邊有渺遠的歌聲,像是一個女孩兒的聲音,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反覆吟唱著同一個旋律。
我覺得頭痛欲裂,這歌聲卻又向一把尖刀一樣直往我腦子裡鑽,吵的我幾欲窒息,終於逼得我從喉嚨裡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隨後睜開了雙眼。
我愣住了。
哪裡還有什麼雪山、邢八爺、狼群、悍馬雪地越野車、鋪天蓋地的雪崩?我的視線之外是豐美富饒的草原,一如我們進山之前的鞏乃斯草原一樣美麗。
但是這片草原卻又和我在進山之前所見到的那片草場有所不同,它似乎正值盛夏的季節,到處都是開滿的鮮花,各種各樣顏色的花帶橫列在我的面前,間或有蜿蜒曲折的銀色河流飄帶似的貫穿其中。
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場,鮮豔的百花落英,成群的羊綿延在草原之間,簡直就像是雙十年華的美麗少女正在我面前婀娜起舞,所有的美景都是她裙襬上的點綴,帶著一種攝人心魄的美豔。
我望著眼前的美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所有我剛剛經歷的一切,雪崩時洶湧而下的雪浪,在如此美麗的景象面前,都忽然化作了天上的浮雲。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沒有從鞏乃斯草原出發,也許之前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逼真的夢境而已?就在我坐起來四下觀賞的時候,那個原本在我耳邊唱響的渺遠歌聲忽然停下了。
緊接著我看到一個身穿著非常鮮豔的民族服裝的女孩子,慢慢的走進了我的視野。
那是一張我從未見過的臉龐。
白嫩,美麗,編成辮子的長髮垂過她的鬢角,百花在她的裙襬上點綴出鮮豔的顏色。
她對著我微笑,張開了小嘴,似乎在對我說著一些話,但是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能近乎茫然的望著她。
“你會說漢話嗎?普通話?”
我試探著張開嘴去問她,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少女見我不搭理她,似乎更加著急了。
她嘴裡的話語速變得更快了一些,語調也急促起來,一雙眼睛漸漸帶上了一些焦慮,正緊緊的盯著我。
我被她這麼看得渾身不舒坦,但我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好伸出手向她做了幾個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是這一伸手我卻發現了不對,我的手掌並不是我自己,那是一雙非常纖長有力,而且掌心佈滿了劍繭的手掌。
那雙手的手腕和手指上都戴著許多裝飾物,顏色五花八門、林林總總,我也說不上來具體都有些什麼。
我又順著手腕接著往下看,我也穿這一身和那少女差不多的民族服裝,顏色極其鮮豔,但很明顯是男款。
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這一場雪崩把我打穿越了嗎?我一頭霧水的翻著自己的衣服看,而這個時候著盛裝的少女也終於說出了一個讓我略微有些耳熟的名字。
“努爾別克.”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