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下針的時候,我戴著手套捏著銀針的手有些發抖。
尖銳的針尖慢慢貼近了少女纖細的脖頸,我的視線隨著下針的角度看過去,一點鮮血緩緩蔓延出來,但立刻就被寒冷凍成一顆紅珠,掛在她的頸子上。
尹婷很明顯在微微發抖,而且我知道這不光是因為周圍環境的寒冷。
她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抓著我的衣服。
脖子這個部位是非常致命的,她當然也知道如果我想殺她,只需要將銀針調轉方向輕輕一推,那麼她的屍體上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那樣就算是尹家來要人,我也大可以來個死無對證。
不過她竟然給予我這麼多信任,那我也不好再琢磨什麼歪門邪道的念頭了。
況且她又長得確實十分漂亮,而漂亮的女人對於男人天生就具有殺傷力,導致我現在一丁點害她的念頭都沒有了。
銀針一點點推進她的脖子裡面,最終徹底消失在她的面板裡。
現在這個情況除非用特製的磁石,否則誰也無法將銀針拿出來。
我鬆了口氣,只覺得滿頭大汗,向後微微退了一步,示意她說個話試試看。
尹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清咳了一聲,然後試著發出了一個音。
“陸六,”她說到,“你覺得我的聲音怎麼樣?”
實話實說,我覺得她的聲音並不怎麼樣,簡直有點破鑼嗓子的意思。
再配上她那張人皮面具上清俊的臉,顯得更加奇怪,最重要的是這一點都不像感冒的聲音。
“我覺得不行,”我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手套脫了下來。
刺骨的寒風一下子包住了我的手,凍的我簡直連手指都伸不開,連忙包著兩隻手搓動起來,“你過來,我把銀針取出來,重新再放入一次.”
尹婷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在自己評估對於銀針的感受。
不過我確保她感覺不出銀針的存在,果然,她也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就走了過來:“好吧,我確實也覺得這個聲音還不太行。
你的手沒關係嗎?天氣這麼冷.”
“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隨口應了一句,走過去把手按在她的脖子上,用自己手指上的磁石戒指吸出銀針,捏在兩根指頭之間。
這一次我用手調整了銀針進入的方向,以確保這一次不會有太大問題。
這過程大概花了有三分鐘,等到我真正給她下針的時候,耳邊全是呼嘯作響的狂風聲音,我的整個右手都已經凍得沒有了知覺。
顯然付出是有回報的,這一次尹婷的聲音變得十分沙啞,的確像是感冒了的男人一樣。
我一邊把手套戴回去,搓著自己凍到發麻的手,一邊看著尹婷反覆摸著那銀針下去的地方,似乎是在確認真的沒有什麼危險。
“放心吧,這一次我下針下的很準,只要我不把你的銀針從嗓子裡面拿出來,你的聲音就會一直維持這樣。
不過因為不管你喝水還是吃東西,喉部的肌肉總是在運動的,所以銀針的位置一定會隨著時間的轉移而發生偏移.”
我對著手套裡面哈了一口熱氣,但是並沒有感覺到多少溫度,連聲音都帶上了一些哆哆嗦嗦,“我想大概維持兩週吧,我就必須把你的銀針從脖子裡面拿出來,否則你真的有可能有生命危險.”
尹婷頓了頓,轉頭看著我:“陸六,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是一隻小狐狸.”
我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尹婷是個聰明人,很顯然她也明白,我雖然看起來十分大方,頗有醫者仁心的樣子,但鬼醫一脈絕對不是真正的大夫。
我這一次的幫忙絕對不是毫無代價的——我在她脖子裡面放了一根會隨著時間推移而可能要她命的銀針,她如果想要在這樣沒有醫療條件的雪山上保住自己的性命,那麼她當然要豁出命來保護我。
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兩個人的命運就已經被拴在了一起,彷彿拴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不過鑑於我們兩個都是各取所需,顯然也沒有什麼太多的客套話可說。
我搓了半天的手指,終於感覺到了麻麻的疼,就像是面板底下有一排碎冰,隨著我揉手指的動作而散開,細碎的扎著我的神經。
我鬆了口氣,就至少證明我的手沒有被凍壞,否則這一趟雪山上,我可能連上廁所都需要別人幫忙了。
我把手向尹婷伸過去,在這樣刺骨颳著寒風的空氣中露出一個我能做到的最真誠的笑容:“尹小姐,讓我們合作愉快.”
尹婷很顯然並不是非常高興,或許他們尹家的字典裡面並沒有“被人坑”這三個字,只是她目前沒有別的辦法改變現狀而已。
所以在幾秒鐘的猶豫之後,她就向我伸出了手。
我們的手握在一起。
而四面群山環繞,大雪紛飛,遠古的天山沉默的觀察著每一個來訪者。
一叢火光跳躍著舔舐著我們身形的輪廓,在四周夜色下的雪白裡投出深色的陰影。
她會是我的第一個盟友,這場戰爭我不希望自己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