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鉛狀霾遮擋了整個天空,風沙嗚嗚的吹拂,廢舊的小鎮裡一片死寂,一個身影從風沙中衝了出來,這人渾身上下像是穿了好幾層破舊的棉襖,臃腫的跟個球一樣,連腦袋都包的嚴嚴實實,臉上只露出了一個拳頭大的眼洞,他十分倉惶,沿著街道亡命一樣奔跑,途中不斷左躲右閃,彷彿身後有什麼恐怖的事物在追趕一樣。
撕拉!
一聲破響,正在奔跑的人影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後背濺出一抹鮮血,只見裹住身體的棉襖後背破開一個大口,如同被利刃劃過,層層切開,切口極為整齊,人影痛呼一聲,就地一個驢打滾,滾進了一條小巷中,手腳並用,爬到一堵牆下用力捶地。
“三哥!快開門!!”
咔!
地面突然陷開一個大洞,將牆角下那人吞了進去,隨後“咣噹!”一塊鋼板彈了上來,將洞口堵死,兩個風沙形成的旋風呼嘯而來,在鋼板處逗留片刻,待黃沙將鋼板掩埋,才悠悠飄走。
洞口下,那人在一個通道中蜷縮不動,抬頭死死盯著頭頂的鋼板,足足過了五分鐘,才顫抖著翻了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稚嫩的臉龐,竟是一個少年。
撥出幾口濁氣,少年咬牙走到通道盡頭的一道鐵門前,正要敲門,卻見鐵門自己滑開了,一個拄著柺杖的獨腿青年面無表情的站在眼前。
少年神情一怵,隨後笑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塑膠口袋,道:“三哥,我找到藥了!你快看看哪一個可以幫九哥治病!”
“我不識字。”
青年語氣平靜的吐出一句話,繼續說道:“準確的說我們都不識字,而且識字也沒用,鎮上那家診所已經荒廢了一百多年,不管是什麼藥也早就過期了,你九哥高燒不退,挺不過今晚。”
“不可能!一定有用的!”
少年抱著袋子撞開青年,衝了進去,門後面是個寬敞的環形地窖,牆壁開鑿出了一個個門洞,少年直接衝向了一個洞口,卻突然腳下一頓,視線轉向一側,只見那裡有個蓬頭散發的人躺在地上,身邊流了一灘血。
那是個形容枯槁的女人,見少年望來,女人痴痴地笑了。
“媽!“
少年大叫一聲,丟下袋子,急忙過去將女人抱了起來,解開衣衫,發現胸口血汙一片。
女人舉起一塊石頭往少年嘴裡喂,傻傻地道:“給!你吃,肉都給你吃!”
少年瞬間淚水盈眶,手忙腳亂地用捂住女人的傷口,哭喊道:“三哥!你快來啊!媽受傷了!”
“不用救了。”
拄著柺杖的青年走了進來,麻木地道:“媽身上的傷是我剛剛捅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叫我開門,剛才那一刀我已經插進了她心臟。”
“什麼!”
少年這才看見,自己三哥手裡握著一把帶血的尖刀。
“為什麼!”
少年如遭雷擊,不敢置信的盯著青年,質問道:“三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們的糧食不夠了。”
青年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尋了一個石墩坐下,道:“按照四個人的配給,地窖的糧食和水只夠我們用三天,現在你九哥沒救了,媽一直神志不清,我又是個殘廢,原本我打算送媽走了再自我了斷,免得成為你的負擔,結果聽到敲門聲,才知道你偷跑出去了。
如果我們都死了,你應該能挺過小鎮的下一輪塵暴,到時候就可以去外面尋找糧食,不過記得用我教你的東西,先把我們做成肉乾存起來,另外要小心鎮裡的其他人,你是個......”
“住口!你住口啊!“
少年嘶吼打斷了青年的話,眼睛緊緊盯著青年,視線與其相對那一瞬間,再也抑制不住,抱著懷裡的母親,放聲痛哭起來。
青年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他身下的石墩一樣,突然,他眼珠一轉,朝一個洞口望去。
只見一個男人從洞口走了出來,三兩步來到少年身邊。
“九哥!你醒了!”
少年哭聲一頓,一臉驚喜的盯著來人。
男人從她懷裡接過痴呆的母親,皺眉了皺眉,解開衣衫檢查了一下,道:“小妹,快去拿幾根針來,媽還有救!然後趕緊去燒水,用開水燙多一些乾淨的布條。”
少年原來是個少女,聽到男人的話,抹了一把眼淚,爬起來跑進了一個石洞,很快就抓著一個插滿針的線團出來。
“九哥,針來了!”
“快去燒開水!”
少女立刻又跑進了另一個石洞。
男人接過線團,將母親輕輕放在地上躺好,抽了幾根針,扎進了母親身上諸個部位,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內衫扯成碎片,撕成一條條,做成繃帶紗布給母親的傷口做了包紮處理,又從碎片裡挑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布料,用針固定在牆上,咬破手指,在布上畫出一道鮮血符文。
畫完符文後,男人身形一陣搖晃,差點跪在地上,他使勁搖了搖頭,轉過身來,目光瞬間對上了石墩那個青年,發現青年手裡的尖刀遙遙對準了他,眼中不斷浮現出警惕、不解、驚訝等種種情緒。
男人輕輕點頭,道:“老三,我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你不必這麼著急。”
青年看了一眼地上的母親,面露思索,道:“你先忙,稍後我們單獨聊聊。”
說完放下了尖刀,撿起少女先前跌落在地的袋子,拄著柺杖進了男人剛才出來的那個石洞。
男人心中一嘆,將母親抱進了一個石洞,放在床榻上,然後出來走到少女身邊,從爐灶上取了一個碗,吹乾血符,在少女好奇的眼神中,他將血符引火點燃放進了碗中。
“等會水燒開了,用這個碗給媽倒水喝。”
“是不是媽喝了就會好起來!”
少女一臉希冀的問道。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直到碗中血符燒成了一蓬青灰,他才鬆了一口氣,笑道:“是的!只要媽喝了,就一定會好起來!”
“太好了!”
少女聞言,眼角又滾下淚珠,麻利的將一堆棉襖塞進了灶火中。
男人目光一凝,發現少女燒的竟然是自己衣服,現在就穿了一件單衣,而且背後也浸了一片血漬,凝神細看,還好不是很深,傷口已經結痂了。
“等會你也記得喝幾口,小心看著火,我去跟你三哥說幾句話。”
“嗯!”
少女順口答應了一聲,隨後猛地將他拉,驚恐地道:“九哥不要去!三哥已經瘋了!剛才就是他......”
“不要怕,我都知道,現在他不會動手了。“
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走回了自己剛才出來的那個石洞,一進洞門,就看到青年正在幫他整理床鋪。
他想了想,開口道:“老三,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青年淡淡地道:“你誤會了,我是在送自己的九弟,你應該能聽懂我的意思。”
男人聞言沉默,立在原地看著青年忙活手裡的事。
片刻後,青年收拾好了床鋪,他尋了個石墩坐下,盯著男人道:“我有很多疑問,比如說你是誰,或者說你是什麼?為什麼像是穿衣服一樣,操控著我九弟的身體。”
“我叫徐升,應該算是個倒黴的鬼吧。”
男人苦笑一聲,說道:“而且我還是地球的一隻鬼,按照現在時間計算,我早幾百年前就已經死了,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剛剛又突然醒了過來,原本以為是自己活了,哪知道是佔據了你弟弟的身軀,對此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青年也不知道信不信,只是說道:“從剛才你的反應來看,你應該擁有我九弟的全部記憶,對小妹和媽,以及我都很熟悉,那就不用我跟你介紹地球現在的情況了,只是我要確定一下,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徐升點了點頭,道:“既然我借你弟弟的身體又活了過來,自然也要承擔起他的責任,我會留下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無法理解。”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道:“如果你擁有九弟的記憶,就應該知道這座地窖只有三天的儲糧,外面雖然有一座小鎮,但已經成了廢墟,出去找到糧食的可能性並不大,儘管你頂著九弟的身體,但實際只是個陌生人,按照現在的生存法則,你應該立刻殺了我們,優先保證自己存活下來,換成是我就會這麼做。
難道你是個道德高尚的人?要是這樣的話,你如果沒有什麼本領,恐怕活不久,現在的地球跟幾百年前可不一樣了。”BIqupai.
徐升搖頭道:“我並不是什麼高尚的人,雖說不至於殺人不眨眼,但手上沾的血也不少,我只是有自己的處事原則,至於生存問題,我還是有些許自信的。”
青年目露精光,點頭道:“那就好,為了避免將來發生誤會,以後這座地窖就由你說了算,從現在開始,我依然將你視作九弟,我不會告訴小妹真相,也希望你不要告訴她,不過將來萬一你改變了自己的原則,請務必先殺了我。”
徐升心說不至於此,但他繼承了這具身體主人的記憶,瞭解青年是什麼性格,也知道他們活在什麼世界,只得嘆道:“假如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