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小得桑開始了嶄新的生活,或者說,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某種幸福的偏轉。
但在起初的兩個月裡,她依然無法出門,她自己也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長著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孩紙。
每次怪姐姐蹲下來,想表達些善意,他們都會哭得扁嘴…擰唧唧地,一點都不好玩…
要不是自己隨身帶著翻譯,兩個女修也足夠體面,恐怕她都回不了家。封仙城裡的巡街人是很負責的,有時候對外地人是很兇滴……..。
所以起初,她只能從窗簾的後面看這個世界,聽它的聲音。
……..每天清晨,朗朗的讀書聲就會迴盪在這片園林裡。就在飄邈的晨霧裡,配合著翠鳥的歌唱,一切都像晶瑩的露水一樣清澈而乾淨…
每當這個時候,小得桑都會悠悠神往,既想走進去看看,卻又自慚形穢滴。
好在,現在有了那個叫麥朵的姑娘,這裡的生活不再枯燥和乏味。而這個小姑娘,正是得桑加錯的第一個老師。
如果按照九州後世裡的區分,她要上的是學前班。如果她知道,這是給三到四歲的孩子準備的,或許會羞憤到洗…….。
當然,麥朵不會承認是誰的老師。她的年紀和得桑差不多大,會的字也就那麼幾個,而奇怪的是,她也死活不承認閨蜜的地位。
在這裡,小得桑學會了女子之間的伴手禮,但每次行禮,麥朵都會逃避。後來她明白了,在身份上,她現在是得桑小姐,而麥朵是她的書童。
當然,得桑覺得這很無聊,她情願走過去直接拉住麥朵的手…….她現在已經不再躲閃了。
聽兩位教母說,只要一些生活用語可以過關,她就可以走進隔壁的院落開始學習。
在那裡,第一年就將學會不少於三百六十個暹羅文字。這讓小得桑非常開心,那差不多是她爺爺一生知道的全部。
更離譜的是,幾歲大的女娃,就要學琴棋書畫這種東西,這簡直不可思議!
那天,小得桑試著去一具古琴,三兩下,居然就被割了個口子……當然,血是不能浪費的,她吸到手指發白都沒停,還用清水洗了整架琴。後果是兩位教母,差點心疼死。
一千年前的古董,那是要用藥劑洗滴……..。
她很委屈,但沒敢吱聲。因為她不想讓麥朵知道,她的血有多毒。如果一滴放進她碗裡,她會睡上三天,如果沒人發現,她會一直睡…….。
得桑加錯知道自己在過好日子,而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越想自己的爺爺,還有死去的丹曾大叔。她覺得他們走得太不值,或者說真可憐。
這個世間的美好從未降臨在他們身上,而現在,自己卻在獨享。這會讓她盯著美食很久,卻又咽不下去……….。
她知道自己該好好的活,否則會辜負很多人。這裡面有兩個恩人,當然還有已經不在的親人。如果遇到這樣的機遇她都無法抓住,爺爺和丹曾大叔一定會非常失望。
實際上,她突然有了很多害怕的東西,比如:讓麥朵擔心,讓兩個教母生氣,還有就是讓落寞哥哥和圓姐姐失望。
這很奇怪,當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她從未有如此多的在乎,也從未有如此多的擔心…….。
當她開始害怕失去,就知道這一切真的很好,真的很讓她幸福。所以,她覺得自己千萬別鬆手,如果那樣的話,幸福就會從指縫裡溜走,就像望山海邊的那些沙子……
這個世界並不完全是灰色與黑色。就算是在苦難裡,也總會有某個明媚的早晨。
相隔在兩塊大陸上的兩個同齡人,還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糾葛在一起,卻都經歷了一樣的離散與苦難。
她們有共同的經歷,也都遇到足夠善良的人。這些人都能改變她們的某些軌跡,而她們卻在接受和放棄間痛苦取捨。接著,她們將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
這何嘗不是命運。
羅莎莉在清晨醒來,這裡非常的寒冷,如果不是有小黑溫暖的長毛和體溫,她早就該凍死了。現在,她們是在山裡,離著珠旺加領地的邊緣已經不遠了。
只要翻過前方的那座山峰,就是半島北方的內陸。
實際上,這已經是她出走的第十天。她想過要回去收斂母親,或者找尋哥哥。這是兩件看似必須做的事情,然而她都還沒做。
她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逃脫。然而,深深的恐懼依然揮之不去。
女孩一直在安慰自己,她不停的嘀咕著:‘母親的遺骸一定會去往很深的海里,然後去往遠方的天國。’
那是因為,麥守羅的葬禮簡單到無法再簡單。在她家附近,就有一片公共的海灣。那裡,專門用來幹這件事。
……一座高聳的懸崖,它之下就是十仞深的海水。
人們在懸崖頂端歌唱,徘徊著灑上花瓣。每個親人會不斷的撫摸,並圍著遺體轉足夠的圈數。然後,將它推下去……..。
每個沉下去的人除了貼身的衣物,就只有一條結實的口袋。在那裡,還會填充著一些重物。
有些,是他們生前喜歡的工具,有些,就只能綁上石頭。但即使這樣,不久之後,海神依然會帶走他們。
十仞深的海溝裡,就是強勁的洋流。那股溫暖的海水,會把遺體帶去遙遠的北方,那裡才是世界的盡頭。
在傳說裡,在這個叫北極的地方,就是冰神執掌的天國。那裡還有一塊最純淨的大陸,每天,極光就在你的手邊,彷彿順手就可抓到……璀璨的星河就在頭頂,彷彿隨時會落入你的口袋…….。
非常年幼的時候,羅莎莉就看過這樣的儀式,還親眼見證過父親與爺爺的葬禮。
她知道,就算是真正有罪的人,村裡人也會做完這件事。在神聖的教典裡,這是對麥守羅唯一的寬恕。
但,她依然無法相信這些人,更無法依賴這些人。
尤其是那座豪華的府邸,她從心裡感到厭憎。就算她將這場儀式弄得再隆重,將花瓣灑滿那片海,她依然無法原諒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