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個女孩子從出生就一直留著頭髮,十八年的累積將是怎樣的長度。如果說一個古典美人有何是可以自傲的,那就是擁有一頭濃密而黑亮的秀髮。顯然,上官蓮兒完全符合這一點。
剛剛她的髮髻被折騰開,在極度的顛簸裡完全顧不上打理,那會兒她正在盡情的吐。她當然知道現在自己很狼狽,和一貫的端莊好像差很多,而且懷裡還抱著個男人,這裡還在不停的晃悠……
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不著四六的男人,蓮兒不討厭他,甚至還有點依賴。但他應該是正常的,而不是現在這樣瘋瘋癲癲的。
此刻,阿呆正躲在她如瀑般的長髮裡打滾,還和小蝶一塊愉快的傻笑。
被蓮兒掐著腮幫子也沒阻止他高興,還將蓮兒抱得更緊。小女子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在胸前的亂髮裡找到那顆腦袋,啪啪的拍著阿呆的臉,希望他能振作起來。
阿呆好久都沒如此放肆的笑了,而當小蝶用她那獨特的聲線開始這一切,那根本就停不下來。後來他突然想起,好像小蝶這條綠蟲子真的很少真實的笑過。以往,她不是壞笑,就是陰笑,最常見的就是皮笑肉不笑…….。
而她那蟲喙深處的笑聲真的很有喜感,完全可以相信這聲音來自天外……那很像是把週歲的孩童關進鐵皮桶裡,正被某個大人的鬼臉招惹……
而蓮兒是無辜的,此刻並不是她的節奏,她只想找到該死的開關,然後將這一切都關掉。
其實想開心很簡單,那就是毫無負擔的搗蛋。這樣的事情很讓人愉快,就像虹山對現在做的就非常滿意。這裡是它生活了數萬年的家,從一顆幼苗開始,無數的歲月裡它都在幹同一件事。那就是吞噬、它從早到晚的吃,然後不停的消化成靈氣,再就是不停的長肥……
而在今天,它決定親手搗毀自己的家。就像個急於出門的巨胖,突然發現家裡的一切都是阻礙,包括門窗和身下的溫床,於是它迫不及待,甚至都等不及消防員到來……
它聽見了後腦裡的笑聲,每當它劇烈的晃動,這笑聲就越發的高亢。於是,虹山突然覺得無比的痛快,那些手臂也更用力的捅向穹頂。
它們正在摧枯拉朽,這裡也更像是座暴動的監牢……
“嗯…嗯…嗯,哈!呵!嘿!”虹山也開始古怪的笑,可惜這些單音節的聲音非常唬人,那是巨大的噪音。它發不出嘻嘻嘻連續的聲音,所以它的笑總是慢上半拍,這顯得非常憨,也非常懵懂。而在另外一些人耳朵裡,這就是世間最大的恐怖。
事情到了最後,一切都失去了控制。當虹山突然發現,某些氣體可以從那個腦洞裡噴出去,這就更好玩了。於是,它發出一種巨大的噗嗤聲,就像後世裡的蒸汽機車經過冗長的隧道,所以,它玩的愈發不亦樂乎……
就在這個空前巨大的混響裡,幾股笑聲被那個奇妙的洞無限的放大開來,並播放出去……
而阿呆他們開始更兇猛的翻滾,就像身處在攪拌機的滾筒裡。而當這裡變成了靈氣的新通路,虹山的笑聲變得更像個人類,而阿呆他們就更遭罪…….。
可憐的蓮兒沒聽清有關蚯蚓的交談,所以顯得特無助。她不明所以,更無法融合進這莫名的歡樂裡。她秀髮飛舞,如一束風中凌亂的垂柳,只剩下美麗的哀愁….。
當虹山開始發狂,唯一能約束它的流雲劍氣也荒廢了,而且,小蝶和那個混男人也開始放縱它如此做。
蓮兒此生最擔心的事就是失控,她無法容忍卻又無力糾正,這種感覺是她今生的痛。作為九州一個尋常的女子,逆來循受,終生交託命運是她們的常態。這一切即使生在親王家也並沒什麼不同。
但她的命是如此不凡,從開始擁有別人沒有的力量開始,一切註定就將不同。如果真如阿呆所說,蓮兒能借助凌霄傳送大陣迴歸九州,那麼她註定將是這世界最強大的母性。
她或許還沒想到改變這個世界,但她想做點什麼,那就是讓身邊的人變得正常起來。
於是她的一抹意念探入了某處,那裡是阿呆的丹田。那裡除了一道熟悉的氣旋,還有屬於同宗的本源。如果有什麼在這個紛亂的處境裡,還能做到冷靜的掌控,或許就只剩下了心意。
這一抹意念,就像是一道目光,就像阿呆以往冒犯她時一樣,拂過心頭。這位爺的笑聲瞬間就卡住了,他被蓮兒的小手攥住了七寸,這比一把匕首抵住咽喉都有效。
接著,他聽見蓮兒呢喃道:“阿呆,我好害怕…我真的不想死在這裡。”
一片黑暗裡,只有這對師兄妹可以看清彼此,這個感覺真的很奇妙。而那道意念如此熟悉,真的很像一隻真實的小手,它正顫巍巍的握住了自己的心。而剛剛的話語顯得很軟弱,卻帶著無以倫比的依賴。
這算是男子最受不了的話語,而沒有之一,僅次於親生子說自己很餓。讓這位爺瞬間就放棄了所有荒唐的念頭,他覺得自己該帶著她離開,哪怕這裡其實比外面更安全。
男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如果你在他脖子上放一把刀,或許他會把脖子梗得更直。而如果妳只是敘述尋常的事實,而選擇依賴他,那他會帶妳去任何地方。
這種原始的保護欲,深種在他們的骨子裡,比一萬種理由都充分。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地府陰曹……
而在遠處的河灣裡,一張臉浮出了水面,一口氣帶著很長的倒吸聲,它在貪婪的呼吸。這張臉因為憋悶而漲得發紫,幾道血槽讓它帶著詭異的猙獰,就像真的來自陰曹地府,但它的主人畢竟還活著。
賀文非常慶幸,在那樣的混亂裡他居然找到了他的單手斧。而在此之前,求生的本能讓他掰斷了致命的三根手指。而那些手指的主人,被他深深的踹進河底的淤泥裡,骨骼的斷裂聲即使在水裡仍然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