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的心裡很難受,主要是他沒法面對他爹的苦口婆心。這種說話的態度,是他這輩子最恐懼的事,比他家的莽鞭更恐懼。而且,這些道理聽上去,不但無比正確還合情合理。
念青城依然還在,但魏家何時才能回去就很難說了。從魏家名義上脫離霈門宗,對外宣稱獨立的一刻,祖訓裡就多了很多嚴厲的框框。比如,每丟失一地的利益,就必須找到可以替代的東西。在魏家的生意經裡,退讓就是另一輪索取的開始。
這些條條框框,讓魏家在數百年裡屹立不倒。當然,為了讓魏家更富庶地延續下去,他的長輩們就沒什麼是不能割捨的。這裡有太多的悲歡離合,當然也包括婚姻這件事。
整個大陸都視傳送大陣為天大的秘密,而真正掌握這個秘密的,就只有霈門宗一家而已。這裡說的是掌握,而不僅僅是知道,因為那是一種無上的權利。而能用知道這個詞的人,依然很少,這其中恰恰就包括魏家。
在廣袤的西北,魏家是霈門宗的馬前卒。沒有什麼比車馬行更好的幌子,也沒誰比這個行當的人更明白,什麼樣的地方才需要一座傳送陣。所以,他魏家在西北、不僅僅是能說上話而已。如果說在這片地域,真的需要一個鑑定資質的人,這個人就是他魏家…….。
大陣的核心是一方不大的陣盤,每次傳送,其實只需要一塊小小的精魄,它插入陣眼就像開啟大陣的鑰匙,此後一塊中階靈石就會觸發一次靈力波濤。它的材質非常的奇特,是一件至寶,與那方陣盤一樣,是霈門宗唯一提供的服務。
它的秘密很讓人意外,因為,每次實際的消耗僅相當於一顆中階靈石。
而乘坐大陣的人,需要付出十倍的代價。按照現行的計價,每十里一塊,九百里就是九十塊。這筆靈石,霈門宗佔五成,另外的五成,屬於出資建設的沙家和擔保人魏家。至於這筆收益怎麼分,你們自己可以好好地商量。聽上去很合理,也很和氣。然而,實際上,這就是赤果果的壟斷。(注:敏感詞彙,將用近似字代替)
暹羅大陸名城無數,總有一千座大陣吧,每天再寥落也會開啟幾次。像封仙城這樣的太平地界,每天的繁忙程度可想而知。故此,這筆收益簡直就像是天上掉落的餡餅。可您別忘了,沒有金剛鑽咋攬瓷器活?
這樣的局面,萬年來從未改變。這既是八宗妥協的結果,也是相互制約的框框。當然,其他宗門的利益同樣是塊鐵板,都是別人無法撼動的。比如在靈石礦脈上,晨厚堡就是那隻隱形的手,它總能在所有利益中佔據一半的份額。
也就是說,等大夥鬥得元氣大傷,最終要面對的,並不是礦場本身的問題,而是晨厚堡的臉色。這條礦脈歸誰他不管,誰出錢挖的也沒人管,但最終出產的東西必須留下一半歸人家。
你可以不搭理人家,也可以先挖上一年半載的,直到你捂著亮晶晶的靈石,夢遺或者夢囈的時候。某一日的清晨,一輛飛舟就會飄到你家門口,然後幾個非常和藹的探礦師就會叩響門環…….。
這些人會非常客氣地和你商量一些事,如果你見機夠快,好好帶人家去礦洞裡參觀,然後奉上賬簿,這事情沒準還有緩和的餘地。如果招待得當,應對得體,一份很公道的估價就會送到你手裡。當然,以後每月的這一天,都會有一駕這樣的車子來你家。
這是個最權威的資質認定,同樣也可以是敲詐的竹槓。但必須說,這依然很專業。
你也可以閉門謝客,或者亮出山大王的猙獰面目,來個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啥的。但、請記住這一天。
因為很快,你的全家老幼就會出現在晨厚堡。而且,能有幸見識晨厚堡本家啥樣的,只有醃製好的頭顱。這種事情發生了太多年,所以整片大陸已經視為規矩,還是滲進骨子裡的規矩。
除非這礦脈開在你家的床底下,或者每次挖的時候,都只有直系親屬在。那您家這點產量,還真有可能被忽略了。
還有種可能,你就是八宗自己的勘探人馬,這處礦脈是本宗的私產。要真如此,估計也沒人跟你抬槓。別忘了,全大陸就八家可以例外,這還包括晨厚堡自己。
他們所代表的不只是大小城邦,還代表各自的專屬利益。如果非要劃分出個明細,這裡的學問就非常大了。像懸濟堂這樣的世家,所享有的利益肯定不僅醫藥一項。劍魂谷也不會只管理那一座萬劍大陣…….。
這片大陸廝殺的足夠久,所以在萬年前的某一刻開始,一些東西變成了規則。如果你遵守,那規則本身就顯得很溫和。一旦你忘記了,它不介意隨時亮出森森的獠牙,並瞬間將和你有關的一切吞噬殆盡。
魏小六的腦海裡,已經被這些利益劃分攪成一團亂麻。開始他還在考慮,自己逃離家族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然後,咱們這位爺徹底頹廢下來,作為獨子他對這個家太重要,或者說他沒法逃避。或者,開始想象沙千金的美麗動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惜,那女人的腳真的很大……
在九曲城北百里之遙,萬乘門的隊伍正在山中歇息。此刻,兩顆小心臟正在整齊地跳動,它們也在猶猶豫豫。小苗開始思念某人,這份思念混合在對苗家的擔憂和淡淡的愧疚裡。另外一顆心屬於天賜,它的猶豫來自主人的呼吸。
慕容氏悄悄告訴她的話,讓她帶著點負罪感的歡喜。當她嘗試著開始為苗家考慮,這種負罪感就變得深切,而歡喜就會變淡。看著母親的臉卻不敢正視她的眼,更不敢提起那個人。
每個人都在習慣不僅為自己而活,當連老吳也開始玩深沉,這一切就太現實了。
與這些人相比,阿呆就顯得非常混蛋。他心裡對父母的內疚已經很遙遠,四年的時光過去,讓一些感情嵌在心底。能不翻出來遭罪,就下意識的選擇忘記。一旦他可以停下來仔細回憶,那些東西又會沉沙泛起,攪得一潭死水渾濁無比。
可他真的沒法停下,他和這裡的每個人都需要向前走,否則,就真的沒法再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