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初與常青在臺上坐到了日落西沉才緩緩下閣。
就在飛鸞如往日一般替公主梳洗之時,後頸間忽然迎來了一陣猛擊,那一掌多少帶有私人情緒。未待她向身後看去,黑幕就襲上了自己的視線。
只聽“咣噹”作響,常青扔掉了手中的燭臺,上前檢視著飛鸞的傷勢。自知下手重了的他有些心虛地抬頭看向了還在銅鏡前端坐著的慕雲初。但見她沒有回首還在整理著自己散亂的髮髻,便安心下來就此蹲下身子將昏倒的飛鸞扶起靠在了柱子上,又用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將她從手到腳捆了個結實。再次檢查了一圈,見她沒有逃跑的可乘之機才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嚮慕雲初的方向走去。
慕雲初此刻也準備妥當,她換上了一襲飛鸞的素裳又披了黑色的斗篷帶上兜帽在昏暗的光線下也無人能認出她來。她見常青走近給他覆上了面具,又將一包沉甸甸的銀袋交到了他的手中,吩咐道:“待會如若實在不行,再用這個打點一番。”
“是。”常青低聲應道。
“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慕雲初很是自然的牽過他的手就向屋外走去,然而常青卻以飛快的速度掙脫了她的手說道:“姐姐放心,常青認得路,只是現下出了門你當跟在我身後才是。”
慕雲初收回了手,隨著門扇開合,秋風刮來吹得她急忙將斗篷攏了又攏。
在夜幕的掩映下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向天牢的方向走去。
長安宮內一路上沒少侍衛,好在常青在其中混得熟絡方才安穩的走出宮門,然而此行甚是不順,才出宮門沒多久就碰上了挑燈夜巡的禁軍,常青連忙帶著慕雲初貼牆而立等待著他們過去,慕雲初也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收了收兜帽。就在那隊人即將走過之際,突然為首之人居然殺了個回馬槍,他口中喝道:“什麼人!”引燈上前來將常青腳邊照亮,就在他即將挑燈看人之際。
似是聽到他的動作,常青慌忙上前將慕雲初護在身後說道:“在下常青,是公主殿下的貼身護衛。”
“這麼晚了幹什麼去?”似是他旁側的人問道,常青估摸著。正待他有所回答之際,卻只聽得先前那人說道:“秦吉,你先帶他們去巡邏,這位常青小哥我略有耳聞,說是有眼疾,這宮中七彎八拐的屬實不好走路,我且捎帶他們一程。”
他身側之人領命帶人離去,聽得一陣腳步聲離去後常青方安下心來,就在他暗自揣摩著該如何擺脫面前之人時,那人卻率先開了口。
“公主殿下深夜出行這是要幹什麼去呀?”語氣之中不乏調侃。然而他接下來頸間一涼,一股劍氣擦過,讓他不得不感嘆道:“好快的劍!難怪公主要招你為護衛了……”
見常青出手慕雲初這才將收束兜帽的手放下,上前攔住了他的舉動,“秦都尉,真是好眼力,本宮還以為這一番喬裝打扮,沒人看得出來了呢?”
常青將手中的劍收回鞘中但還是頗為警覺地盯著秦桓,“盯著”沒錯就是“盯著” 那沒有空洞的面具背後似有一道寒光透過射在秦桓身上,引得他一陣寒涼,他也沒有再敢上前一步。“公主倒是小看卑職了……”
“等等,本宮可沒時間聽你胡謅。”想是知道他接下來即將說出口的話,慕雲初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秦桓輕輕挑眉望向了慕雲初的眼睛,但慕雲初卻將目光放到了他處。
“那公主不妨帶上秦某,說不定待會能用上秦某一用。”
常青似是徵詢般望向了身後,慕雲初只是點點頭,輕聲對他說道:“帶上他也不是一件壞事。”
三人就這樣一起走上了去往天牢的路,從秦桓認出是公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的目的地在何處。但他沒問她也沒說,此番就當是自己給她的人情,至於之後恐怕他也需要她的幫忙吧。他現下之所以能夠出現在宮中夜巡完全是自己求來的,本以為能借此見上雁雙雪一面,未曾想到雁雙雪所住之地另有人把守,見她一面比登天還難……他在心中暗自發洩著自己的思念,轉瞬間三人就來到了天牢門下。
正值林宗耀將陳乾、鹿鳴一一安置妥當後才踏出門來,就見前日調來的秦桓帶著兩個裝扮頗異的人立在門口。他心中起疑忙走上前去將三人引到了偏僻之處,“秦桓,今夜不是你巡邏嗎,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秦桓上前一步抱拳道:“回副統領的話,屬下在路上偶遇了公主的護衛……”
但還未等他說完,常青就上前一步道:“常青見過副統領,秦都尉知道常青有眼疾故此好心替卑職帶路,因此才脫離了夜巡的隊伍,還請副統領莫怪。”
“這……”林宗耀沉吟片刻,“這夜深了,你們二人又為何要外出?”
“公主對陳世子放心不下,特意命我二人出來打聽打聽。”常青如實說道,“想必副統領也有知,公主她恐怕也有不了多少時日了,只求副統領能行個方便讓我等前去瞧瞧吧,也算是了了公主的一番心願。”常青言辭懇切的請求著,語氣中不乏哀傷。
林宗耀看了看常青身後之人,又看了看秦桓,良久,他終於開口道:“也罷,你們且隨我來,不過時間不能太久。”
有了林宗耀的首肯和秦桓相隨,這一路上甚是順利。
穿過陰鬱潮溼的通道,向下開闊中是昏暗的牢獄,偶有幾把火把照明,也再無其他溫暖的來源。陰氣刺骨劍慕雲初縮瑟了一下身子,心口處又開始了隱隱作痛,像是有幾百只螞蟻在啃食,她為了不讓旁人看出異樣還是忍了下去。
“前面就是了。”林宗耀將他們帶到了一處豁口,朝裡面看去很是空曠。“世子就在裡面,我就不奉陪了。”與之同樣停下腳步的還有秦桓。
常青點了點頭,引著慕雲初向裡面走去。越過一個個空蕩蕩的監牢最終在裡處見到了盤坐在枯草上的陳卓。他頭髮散亂,形容消瘦,眼神散渙,全無往日那般精神氣。
“兄長!”慕雲初見此形此景在難掩心中的情感,她將兜帽揭下雙手撲在鐵欄間緊緊握住,似要將這立在他們只見的阻隔給扯破。
陳卓聞言卻只是抬起了迷茫的眼神投放在鐵欄外的人的身上,心中提不起半點興趣,方才林宗耀已經給他報來了不幸的訊息。母親她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帝王的荼毒,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家破人亡,四下散亂的草團想必是他方才發洩時的產物。
“兄長……”慕雲初語氣中明顯帶了哭腔,她心上的疼痛愈演愈烈最後她只能倚靠在欄杆上緩緩跪坐了下來,“兄長……你別不理我……”
立在旁側的常青不忍,上前要扶起慕雲初,卻被她遣去外面放風。
“青兒,你且出去替姐姐瞧著有沒有外人來。”
常青只得領命而去,他看不見此刻慕雲初的臉有多蒼白,額頭上的細汗更是密密麻麻,如若他能看到慕雲初此番虛弱的模樣絕不會輕易離開。在常青終於離去後,慕雲初才大口大口地喘氣了粗氣,她方才刻意如常般呼吸也只不過是為了隱瞞常青罷了。
這異樣還是引起了陳卓的注意,他起身快步走上前來將慕雲初的手緊緊握在手中,“小初,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在極度的痛苦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慕雲初輕輕抽回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儘量貼在他的耳邊說道:“兄長……兄長……放心,初兒……我……已經將母親救下……過不了……過不了……幾日……父親的訊息……訊息……也會轉來……兄長……兄長放心便可……”然而還未等她說完,她就昏死了過去。無論是視覺上牢獄中種種兇殘的衝擊,還是天牢內的陰溼之氣的侵蝕斷然是常人都難以承受,更何況是她這般病弱之人。
頓時,陳卓的嘶吼聲響徹天牢,聞聲趕來了幾人都嚇了一跳,好在秦桓反應夠快趁其他人尚未趕來,將慕雲初的兜帽收束中,也沒管陳卓是否介意,一把將渾身冰涼的慕雲初橫抱起往長樂宮中送去。常青這下更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樣自己就不應該帶姐姐過來……他正欲追上前去,腳下卻被人一把拉住,再見是陳卓通紅的眼睛,“替我照顧好她!”那樣強烈的要求讓常青無法做出承諾,他只是重重點了點頭離開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