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側方亭內微風習習,柳條隨著風的湧動而輕拍打在柱子上。龔清璉任憑風將帷帽上的黑紗停滯在臉邊,白色的髮絲在風的浮動下若隱若現。
慕雲初環顧了四周一圈見旁側並無他人,她便才放心走上前去。龔清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才開始整理起自己被風吹亂的帷帽,隨後轉過身來虛行了禮溫聲說道:“微臣見過公主殿下。”
慕雲初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中的摺扇玩轉了一番,隨著“啪”的一聲,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從亭間掠過,她這才說起話來直接切入了正題:“舅舅方才也覺出不對勁了吧?”
“不知雲兒可否有所求證?”龔清璉顯然若有所指。
話音剛落慕雲初就從袖中掏出了那塊包裹著酒瓶碎片的絹帕,龔清璉接過放到筆尖嗅了嗅,眉頭微皺起來,很快就將絹帕收入了自己的袖中。
“此事恐怕沒有我以為的那麼簡單……”龔清璉輕嘆了一聲,理了理衣袖望向了遠方,淡淡地繼續說道:“此乃南疆秘術……”聲音雖輕卻正好被風帶入了慕雲初的二中。
“莫非此處除了舅舅還有其他……”慕雲初也刻意壓低了聲音。
龔清璉模稜兩可的應了一聲,隨即搖了搖頭,“此事你大可放心,舅舅我自然有解,不過舅舅要先去處理點事情,之後所有的疑惑應該都能隨之而解了。”他似使想到了什麼但又不便開口,言畢後見遠方有人靠近忙施施然行了個禮就匆匆離開了,徒留慕雲初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飛鸞飛快地跑了近來,正與龔清璉擦肩而過。不過她想起剛才宴會快進入尾聲時上發生的事情也顧不上這些,直接湊到了慕雲初的耳朵跟前說與了此事。慕雲初聞言瞬間神色緊張起來,“當真如此?秦都尉沒鬧出什麼亂子來吧……”
“沒有,還未等秦都尉鬧騰就因為醉酒而被架了回去。”飛鸞急急跟上慕雲初的步伐,也不知道自家公主下一步的動作會是什麼。
“這安排都挺巧,只不過現在但願本宮能先趕上就好了……”慕雲初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路上可巧的是遇到了帶著藍玉將軍在御花園內亂竄的張衡。
慕雲初甚是疑惑中卻扯過張衡道:“可否借我藍將軍一用?”見張衡又是行禮又待解釋的,慕雲初急躁地將他的衣領一提,“少廢話,本宮有急事,一個字借還是不借?”
“借……”被勒得喘不過氣來的張衡忙吐出了一個字來,但很快他就被扔在一邊大口的喘著粗氣,在他的示意中藍玉帶著士兵跟著慕雲初奔走了起來。
“公主所為何事?”藍玉問道。
“待會將軍你就知道了,只是現下太急,恐怕容不得我與你解釋,還望見諒。”慕雲初急道,腳下的步伐並沒有因此緩慢少許。
藍玉也不再多問只是緊緊跟著公主,但再見到對面長廊上走過的北漠士兵他似乎明白了一點。
慕雲初趕在北漠士兵到達之前趕到了雁雙雪和一眾女子休憩之所,她讓藍玉將外面圍了一圍,自己走了進去。
獨坐在一角的綠裳抱著琵琶正在除錯著,在看到慕雲初的到來就立刻站起了身,兩人眼神交錯間,綠裳知道當下必然出了什麼事,但也和其他女子一般露出了驚恐的模樣。
慕雲初輕輕搖起手中的扇子,視線在每一位女子的臉上游走著,她輕聲說道:“你們不必驚慌,本宮只不過是來這找兩個人的……”隨著話音落畢,那些女子的神情才緩和不少。
“誰是綠裳和雁雙雪,上前來!”飛鸞在一旁接話道。
綠裳抱著琵琶走了上來,雁雙雪也飄然越過人群走到了慕雲初的跟前。
慕雲初見狀忙說道:“你二人和本宮走一趟……”說罷就示意飛鸞將人帶了出去,她又朝著旁側的管事姑姑說道:“本宮今日所見這二位姐姐的舞技、音律造詣頗高,便心來血潮想學上一學,現下我將人帶走了,姑姑該沒有什麼異議吧?”她上前挑起了管事姑姑低下的頭,隨著手中的扇子晃了晃,慕雲初接著說道:“很好……若是待會有人來找,想必姑姑應該知道怎麼說吧。”她收回手中的摺扇踏出了門檻,帶著藍玉一行人一溜煙地往長樂宮去了。好在一切都來得及,沒有與北漠計程車兵正面碰上,她或許再也不想體會那鮮血的味道了。
後來趕上的北漠使臣元博帶人前來撲了一個空,又得知如此這般只得先回去將情況稟報給了烏多,烏多聞言面露不悅,他甚是不滿地對慕睿吼道:“中原的王就是這般言而無信嗎?剛才不是答應孤讓孤一見,怎麼現下又反悔了?”
“可汗息怒,可能只是寧陽一時好奇就將她們帶了去,她也並不知此事。還望可汗海涵,不知者無罪呀。”銀清歡雖是對著烏多言說,但眼睛不時輕瞟著有些幸災樂禍的慕睿。
座下的李淑媛聞言臉色也暗沉了不少,手指也幾近被她扣出個口子來,“我與公主她無冤無仇,她為何每次偏偏都要壞我的好事!真是可恨……也不知後孃她得了什麼好,一心只想著如何對她好……”
烏多聽後卻直接說道:“不知,孤可否前往長樂宮一見?”那聲音頗為不善。
慕睿看戲不嫌事大正欲添柴加火,被識破的銀清歡搶先一步說道:“寧陽素來身子不好,現下的情況想必可汗也是有所耳聞,哀家只希望她能再多陪陪哀家一段時間,想必陛下也不忍哀家白髮人送黑髮人吧?”她轉回眼神直視嚮慕睿的眼睛。
臺下一眾朝臣也注意著座上的帝王,無端地壓迫感在他身上蔓延開來,慕睿只能妥協著說道:“朕以為寧陽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必不多時就會將雁雙雪姑娘還回來的,還請可汗放心,待雁雙雪姑娘回來朕就第一時間送到可汗處。”
得了慕睿的保證,烏多輕哼了一聲便就帶人離開了皇宮。
然而比起這邊爭端不斷的宴會,慕雲初的舒雲閣可謂是悠哉至極。
她邀請了藍玉在後院設下了一個小型的宴席,也是藉機向他表達上次的救命之恩的謝意。兩人主賓各坐,常青、飛鸞作陪,四人就這樣欣賞著綠裳與雁雙雪的合作演繹。一人奏樂,一人起舞,還都是大魏數一數二的美人,這樣的場景可別提多養眼了。
慕雲初端起了酒杯對藍玉說道:“本宮多謝將軍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將軍相救也有不了本宮的今天。本宮本就想著感謝將軍,但奈何找不到合適的機遇,所幸今日遇上了。”
“公主不必言謝,保護公主本就是末將的職責。”藍玉抱拳,他頓了頓再次說道:“公主為何要末將帶兩位姑娘來長樂宮中,莫非……”
“想必來的路上你也看到了北漠士兵,恐怕是烏多可汗看上了其中的一人才會如此這般興師動眾。本宮只是不想再有人因聯姻而受到傷害了……”慕雲初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嘆了一口氣,最後的話像是對常青說的。常青並未作聲而是將手中的茶沿著面具的縫隙灌了進去,苦澀的味道蔓延在喉嚨中。
藍玉聞言手中的動作一滯,“公主何出此言,一場姻緣可解兩國紛爭難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將士不必橫屍沙場,百姓安居樂業,這不就是大家所喜聞樂見之事嗎?還請公主原諒,殿下的觀點末將並不敢苟同。”
慕雲初扯起一抹苦笑,“若是一場姻緣能解,那北漠和大魏這連年的戰事又是為了什麼?”藍玉臉上頓時劃過一絲驚異,但慕雲初並未理會她接著輕輕說道:“這恐怕世間都要將姑姑遺忘了呢……此事涉及太多將軍還是知道得少為好,不過到那天我自然會說出來的,但至於最後如何我並不能左右,只是我不想讓悲劇再現罷了。”她指尖輕輕撫摸著酒杯邊緣,杯中的就也隨著她的動作一圈圈暈開,思緒也隨之深入到了記憶深處,同樣是秋宴後的數月,雁雙雪在北漠暴斃的訊息從安州傳來訊息,最後秦桓也為之暴起領兵北上,既然都要一戰何必再在其中讓一個無辜的女子犧牲呢?她這樣低問著自己,全然不知一曲已然舞畢。
“公主若是所言非虛,那為何北漠毀去盟約,而我大魏竟毫無……”
“將軍忘了?十三年前那一役,我大魏多少良將喪命在北漠的鐵蹄之下,至此之後又有誰敢明目張膽的提及此事,正如本宮的身份一樣,多少人三緘其口就為了保住性命?”慕雲初忽然起身湊到了藍玉身邊低語道,目光之中何其銳利。
未料到她的下一句話竟將藍玉驚坐在原地動彈不得,“將軍是女子對吧?欺君又該當何罪,想必將軍心裡應該十分清楚,只不過本宮只是有個小小的條件,今日若是將軍也能緘默其口那再好不過了。”隨後扇骨輕輕劃過藍玉的喉嚨處,慕雲初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對著座下跪著的二人說道:“綠裳姑娘彈得不錯,可能再來一曲?”
藍玉就這樣靜坐在座位上並不再言語,或許那傳聞中文靜懦弱的公主只是謠傳罷,只有今日見了才知道他們大魏的公主或許並不簡單。她抬起酒飲了一杯,“末將遵命!”
慕雲初對著她露出了笑,又讓飛鸞再給她斟了一杯。
“此酒雖好,但將軍有公事傍身本宮也就不勸將軍多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