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慕雲初夜探天牢被寒氣侵蝕而昏迷不醒時,方在靜安殿內操持的太后只覺得頭上一陣暈眩。只見眼下此處是走不開,而慕雲初也不省心給她添亂,她一時間又急又氣,好在一旁太醫勸慰又臨時給太后服了藥方才將她的狀況穩了下來,不至於一天內讓皇宮內重中之重的三人依次垮了身體。
好在前朝有太子和晉王分別坐鎮這才沒將魏朝亂成了一鍋粥,但慕睿惹出的爛攤子他們二人卻選擇了視而不見。朝臣之中但凡與陳氏交好,或又知陳若然本性者自是對貪汙一案深表懷疑,不到一日之間從陳卓入獄、安正侯府被抄沒開始就有不少奏摺上呈,更有甚者不顧皇帝病重早在文恪殿內候著,等待著第一時間諫言。
對於此事通報上來銀清歡也是拿出了非常淡然地態度,用她的原話說就是:“先讓他們住下吧,等皇帝醒了讓皇帝去去解決,想必皇帝會有應對之策的。”經歷此番種種之後,她對自己兒子的心似乎也死了,她也不願意在替這個半生都不著調的皇帝去擺平他弄出來的亂子。何況此事事關重大,其中牽涉到的更是諸多人心,其中但凡走錯一步都會使大魏走向覆滅。
帝王喜煉丹,追求長生之道,在這條上就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國庫,更別提人力物力,民間不是沒有過對這的怨言。再者慕睿對自身修習鞏固並不上心,一心直撲在如何除掉自己的親侄女這個預言中未來天下君主,小初認罪更是將此事擺在了明面上,一時間風聲四起,流言早就傳出宮中更被一些說書人用來演繹,誰人不知君王的歹毒。現下陳家被抄沒,左氏一死,與前事相連,誰不會去想其中關聯,無非帝王看上了臣之妻借用自己的權力而奪之。這就是大魏的帝王,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銀清歡緩步走到殿門外,看著低處那星羅棋佈的魏都七十二坊,輕嘆一聲後,一句話輕輕脫口而出:“這天下是該易主了……”
此語極輕被身後那報喜的太監尖細的高音掩蓋過去,“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陛下他,他醒了!”
小太監飛奔而來跪倒在她身後,眉宇間帶著喜色。或許他也不知道為何而喜吧……銀清歡回身望著他稚嫩的臉龐這樣想著,一種無盡的悲哀在心頭蔓延開來。
她並沒有走進去,而是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但裡面的嘶叫聲卻穿透過層層紗簾傳到了她的耳朵中。
“朕的蘅兒呢,朕的蘅兒去哪了?”
透過紗簾依稀可以看到皇帝穿著寢衣光著腳在內室的情形,他抓住一個又一個小太監的衣領連聲質問著,最後轉到了福安跟前,福安在窒息中只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慕睿隨後跌坐在地,“不可能……不可能……朕的的蘅兒不會離開朕……她答應過朕的……都是他!都是他!是他害死朕的蘅兒!朕要殺了他!”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掀開了一群阻攔他的太監走到劍架前,一把抽出了明晃晃的長劍,他提劍穿破了紗簾一步一拐地走到了殿門前。見太后立在門口,他也毫不猶疑地將劍對準了自己的母親。
“讓開!”他高聲喝道。
此情此景嚇得宮人大氣也不敢喘,福安正欲讓人上前攔下皇帝,卻被太后揮手製止住了。
銀清歡向前邁步走去,一步一步接近劍鋒,可就在一寸之處時,慕睿卻哆嗦了一下,“怎麼,哀家不是擋了皇帝的路嗎?不把哀家一劍殺了,還停在這裡做什麼呢?殺了哀家你就能看到你的蘅兒……殺呀……”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一個人卻正在此刻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他的到來吸引了慕睿的全部注意力,手上的劍也被他收回指向了他。
慕君珩見劍鋒逼向了自己就停下了腳步穩住了身形,他又何嘗不知父皇這些天來的所作所為,他的失望和憤怒也在親眼所見父皇的瘋魔後連帶著往日擠壓下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他疾步上前似是不怕父皇手中的劍,一步兩步劍刺入了他的心口,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父皇,臉上不帶有一絲表情,彷彿對他而言面前之人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血沿著劍鋒在他月白蟒袍上蔓延開來,刺目而耀眼,慕睿望著那血漬愣了神。就在此刻慕君珩卻將他的愣神看做了猶豫,他臉上劃過一抹古怪的笑,似戚似喜,就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只見他一把抓住了劍身往自己的心口捅去。好在慕君霽不放心跟了過來,他奪過侍衛手中的長槍,將劍刃與皇兄那滿是鮮血的手分開,劍刃繃斷間也救了慕君珩一命,他被太后心疼的扶起,“君珩,你這是何故如此?”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他不是一直都在怪我是我害死了母后,為什麼不讓他遂了願也不讓我遂了願……我何苦還活在這世界上……”他雖是對著太后說,但眼睛卻死死盯著還在因方才手中劍斷裂而震得虎口發麻的慕睿。
慕睿沒有半點悔過之意,還在原處叫囂著:“對,就是你,若不是為了你我的蘅兒何須早早拋下我離去!還有那幫該死的太醫和產婆,朕都說了,朕都說了,保皇后,可為什麼偏偏保住了你這麼個玩意……”
“住口!”銀清歡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鬧劇了,她急忙叫停了一切,“來人吶,皇帝初醒神智尚未清醒,還不快扶他回去安歇!”
在她的命令下帝王終於被拖走帶回了內室,靜安殿內終於歸於了靜安。太醫也在太后的示意下給太子做了止血和包紮。
慕君霽將手遞給了半倚靠在榻上的慕君珩,良久中,在銀清歡的注視下,兩兄弟的手交握在了一起,慕君霽將慕君珩拉起,二人一同向銀清歡彙報了剛從嶺北快馬加鞭送來的訊息。
“是安正侯的事……他在被押送回都的路上遭遇了餘震,一時間地動山搖,又恰至兩面是高崖……他恐怕……恐怕被滾落的山石所砸中……”慕君珩無言再繼續說下去。
“當後來人發現時,那裡只剩下破爛的馬車架子和滿地血跡,並無人影……”慕君霽接著說道。
銀清歡一時間也無言,她並不清楚慕雲初私下的安排,自然也不會心懷希望。
許久之後,她輕輕吐字說道:“可惜了……時運不濟……他若是能遇上一個明君……恐怕也不會有今日這般悽慘的下場,身負莫須有的罪名客死他鄉……”她緩緩回身對著兩兄弟說道,“你們二人去替他立個衣冠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