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竹是五月初一生的謹汭。
按禮俗，生孩子的時候男子是不能在旁邊的。
可孟小竹在裡面叫得實在是慘，撕心裂肺的聲音讓古寒雲覺得要出人命了。
他哪裡還能忍得住？
揮了問心一拳，掙脫他和無愧的鉗制，愣是衝了進去。
“王八蛋！”
問心撫著下巴氣得大罵！
孩子卡在盆骨上不去下不來，屋裡丫鬟婆子和阿西婭哪裡顧得到他？鶯兒用帕子在給她擦汗，雪泥和紅映一邊扶著一條腿，怕她疼得厲害亂蹬。雪雁和惜墨換著熱水供給鍾嬤嬤用。
“使勁！小竹，再使勁兒！”
阿西婭一邊託著孩子的頭一邊喊。
古寒雲撲到頭髮已被眼淚和汗水浸溼成一絡一絡的孟小竹身邊，他剛一握住她的手，便被掐破了皮。因為使勁，孟小竹臉上的青筋都暴鼓出來了，牙齒咬得咯咯響。古寒雲嚇壞了，喊她：“小竹，怎麼樣啊？”
“啊~——”
“使勁！再加把勁！”
鍾嬤嬤粗著嗓子喊。
孟小竹十分無奈，痛了一天一夜，她已經快痛到麻木卻又沒麻木！此時此刻，下身的撕裂感讓她覺得自已快要成兩半了。然而孩子還是沒有離開她的身體，她感到他一半在她身體外面，一半在她身體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害怕極了，倉皇地問古寒雲：“他還好嗎？他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你看看，你快看看！孩子！”
古寒雲剛要動，阿西婭喊道：“孩子很好！你不要擔心！肩膀已經出來一點了，加油！他會平安的！不要瞎想！”
最後一句，阿西婭是吼出來的。
古寒雲嚇了一跳，扭頭看阿西婭。他從她眼神裡讀出了危險和警告的訊號，心中一緊。連忙緊握孟小竹的手：“相信嫂嫂！來，我們一起努力！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使勁好不好？”
孟小竹實在是快沒有力氣了。
她微弱地流著淚點了點頭。
“一、二、三，使勁！”
“啊——”
隨著古寒雲和阿西婭的一聲大喊，孟小竹再次拼死用力。孩子出來一公分，但依舊卡在宮口。阿西婭大駭，高喊：“不要停，再來！”
古寒雲意識到了嚴重性，不敢停頓，再次大喊：“小竹再來！一、二、三，使勁！”
鶯兒他們幾個跟著一起握緊拳頭大喊，孟小竹一手抓床邊一手抓古寒雲的手，奮力一拼，下身傳來的痛讓她懷疑人生。“啊————”
孩子再出了一公分，但仍沒在出來。情況十分危急，孟小竹眼看著已經筋疲力盡。她的痛實在讓古寒雲震顫，他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始口不擇言對阿西婭喊：“實在不行，孩子不要了！”
屋裡屋外的人聽了皆露出震驚的表情，孟小竹氣得大罵：“你這個混蛋！你給我滾出去！”
阿西婭也罵：“你不要在這裡添亂了！出去！小竹，我們再來一次！這次一定行！只差半公分了！加油！”
“姑娘加油！”鶯兒大喊！
雪雁他們也一起大喊：“郡主加油！”
“鶯兒，把帕子給她咬著！快！”阿西婭喊。
鶯兒將帕子塞到孟小竹嘴裡：“咬緊了！”
“再來！”阿西婭喊。
古寒雲雙手緊緊握住孟小竹的手，對她身下的孩子恨恨道：“寶寶，你聽著！我不管你是兒子還是女兒，你這回要是再不出來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敢！”孟小竹咬著帕子，瞪大眼睛，語蔫不清地瞪著古寒雲。
古寒雲回頭，用力一握：“來，我們最後一次。一、二、三、用勁！”
“唔——”
孟小竹又急又怕，拼出全身上下最後的力氣猛然用力，悶哼一聲，然後暈死過去。
“孩子出來了！”
阿西婭順利地接到一團粘乎乎的嬰兒，高興地喊出來。她快速將孩子遞給鍾嬤嬤，然後剪斷臍帶打了個結。她突然發現孩子沒有聲音，孟小竹也沒有。
“小竹！小竹！”
古寒雲手上鮮血噴湧，是孟小竹掐出來的。但他並沒有感覺到痛，而是焦急地拍著孟小竹的臉，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恐懼在古寒雲心中迅速擴散：“小竹！小竹！你醒醒！小竹！”
“姑娘！姑娘！”鶯兒也在呼喊。
鍾嬤嬤倒提著面板烏紫的孩子，用力拍打他的屁股和背。
阿西婭撲過來掀開古寒雲，瞧孟小竹的情況。
“鶯兒，用力掐住她人中！”
鶯兒慌忙掐住孟小竹人中，阿西婭開啟銀針袋，手一揮，五支銀針插入孟小竹頭部要穴。阿西婭再繞到孟小竹腳端，手再次揮出銀針，紮在了她的雙足之上。
胎盤隨之流出，阿西婭迅速收剪，清洗。
並沒有出現大出血，孟小竹臉色漸漸有所恢復，嗯嚶一聲醒了過來。
阿西婭大籲一口氣，向鶯兒道：“可以了。她只是太累了。”
古寒雲撲過來：“小竹，怎麼樣？”
孟小竹看向他：“孩子呢？我怎麼沒聽到哭聲？”
古寒雲一驚，扭頭一看，孩子在鍾嬤嬤手中，阿西婭剛接過去。孟小竹見他表情，哭了出來，邊打他邊罵：“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嗚嗚嗚……”
阿西婭將孩子放在桌上，各處按壓都沒有反應。
孟小竹目光只能看到一點點，心裡已知不妙。情急之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集關於新生兒紀錄片的畫面，當時只是好奇看了一眼，現在仔細一想，依稀記得當時那孩子也是這般出生後沒有呼吸和哭聲？
“是不是沒有脈搏和呼吸？快按他心臟！兩個手指輕按！按30下吹一口氣！”
她向阿西婭喊。
阿西婭已然探得孩子沒有了脈搏和呼吸，正不知如何向他夫妻二人說這個結果。孩子要是沒了，這夫妻之情今日怕就絕了。現聽得孟小竹喊，又抱了一線希望：“力度和速度呢？”
孟小竹流著淚說：“輕壓不至於把他胸骨壓斷就可以了。你們把桌子移過來一點，我能看得見的樣子，按我喊的速度，快！”
古寒雲趕緊起身把桌子抱過來，放在孟小竹能看見的位置。阿西婭將手指放到孩子胸前問：“這裡嗎？”
孟小竹：“可以！跟著我的節奏，一、二、三、四……三十。吹氣！”
阿西婭照做。
“再按！一、二、三、四……三十。吹氣！繼續按！一、二、三、四……”
屋裡屋外的人都傻眼了，平時明明看著挺健康的，好吃好喝養著，該運動的運動，該補的補，怎麼生的時候還會這樣難，還是出意外了呢？
連續做了五個迴圈，孟小竹讓阿西婭再探脈博。阿西婭一探，雖然微弱，但明顯有了。欣喜問孟小竹：“有用！還可以繼續按嗎？”
“按吧！”孟小竹也不懂，含淚全憑天意。
古寒雲給她撫面前的頭髮，她一把開啟他的手。阿西婭不再理他們，專心給孩子做第二輪心肺復甦，按到第三個迴圈的時候，孩子終於哇一聲哭出來！
“哭啦！哭啦！”
鍾嬤嬤高興得大喊出聲。
“姑娘，孩子得救了！”鶯兒握著孟小竹的手熱淚盈眶。孟小竹一行淚噴湧而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地來。古寒雲也忍不住掉下眼淚，抱著她親了又親：“嚇死我了~”
“太好啦！母子平安！”
阿西婭抱著孩子，來到孟小竹面前，笑著道：“看看！”
孟小竹扭頭，看到她手上皺皺巴巴的孩子，終於笑了出來。古寒雲一看，剛想說“真醜”，話到嘴邊趕緊咬住。孟小竹一看他，已然讀出他心中想法，瞪著他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我不！”古寒雲耍賴。
阿西婭打他：“你賴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給小竹準備熱水、準備吃的！給孩子準備衣服！”
“啊，馬上去！馬上去！”
古寒雲倉皇失措地跑出來，看到問心和無愧兩個一副看朽木的表情，他得意炫耀道：“我有兒子了！”
因為他嘴賤，古寒雲一連十天都沒見到自已老婆和孩子。
一到門口，孟小竹就扔東西打他。
他想強行闖進去，孟小竹就叫雪泥和紅映兩個亮傢伙！
總不能為了見個面在老婆房裡打起來吧？古寒雲連碰幾次壁後，終於老實了。每次他被攆的時候，問心和無愧就抱著雙臂在門廊下看好戲：“你兒子呢？抱出來我們看看呀！”
“這謹汭啊，也不知道怎麼投胎的。還沒生出來呢，就差點被親爹給殺了。可憐啊！”
問心不忘諷刺。
無愧繼續添火：“還說要對他不客氣呢！”
古寒雲指著他倆道：“你倆現在彆嘴硬！未來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我們拭目以待！”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不讓男人進產房了！”他坐到臺階上，說。
“為什麼？”
這點問心和無愧還是好奇的。
“因為女人生孩子簡直是慘無人道，我相信如果是真的愛妻子的男人看見了一定不會再想生二胎三胎了。這樣不利於家族人丁興旺，國家人口發展。我以前還想生一堆呢，現在我決定，不生了。”
問心和無愧相視一眼，一左一右坐到他身邊，問：“真這麼慘？”
古寒雲抬頭比了一下，道：“你們想想，這麼大一個孩子，從下面硬生生鑽出來……女人實在太不容易了，以後她說什麼我都會聽！這家族興旺啊，可能要靠你們倆和治兒了。”
他拍拍問心和無愧：“你倆多生幾個！”
“你這……”
問心和無愧很是無語。
下午，阿西婭抱著孩子出來曬太陽，大家才得見孩子真容。此時孩子的面板已然長開了些，沒有先前醜了。大家都想抱抱孩子，又都不敢抱。阿西婭便將孩子放到搖籃裡，大家圍著逗。
可大家逗了半天，這孩子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
古寒雲問阿西婭：“這孩子，你確定沒問題嗎？”
“哎喲！”古寒雲又吃了阿西婭一巴掌。
阿西婭小聲道：“一天到晚怎麼沒句中聽的話呢？！你是想小竹把你從這家裡攆出去嗎？”
“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對兒子就沒說出句好話來！”無愧說。
問心拿手指戳到孩子掌心裡玩：“這小子長得真壯實！”
阿西婭道：“不然生的時候怎麼會那麼難呢，可算讓他媽吃夠了苦頭！”
大門口一陣喧譁，眾人抬頭來看，慈烜帶著玄衣衛的人抱著東西進來了。古謹治一見到嬰兒撒腿就跑，少年們全圍了過來看孩子，喜氣洋洋地問孩子重量、屬相，並討論他以後會不會加入玄衣衛。
大家好久沒見慈烜，他面板曬黑了不少。自從把孟小竹接回來之後，他就來過一次，之後便再沒見過他蹤影。問古謹治，也說沒在軍營裡。問沐青是否在北部山裡盯製作，也說沒有。
古寒雲問：“你終於捨得出現了。”
“我兒子都出生了，我當然要出現了。”慈烜大言不慚。
“什麼你兒子？”古寒雲護住崽，不讓慈烜靠近。
慈烜隔著他肩膀逗孩子：“寶寶，見到乾爹開不開心啊？”
“嘻嘻，嘻嘻~”
孩子竟然對著慈烜笑起來。
慈烜開心大笑：“看看！看看！就說是我兒子吧！哈哈哈哈……”
古寒雲氣得不行，他剛才逗了他半天都沒反應，像個傻子似的。這會兒慈烜一逗，他居然整個活靈了。指著他罵：“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才是你親爹！搞錯沒有！”
孩子笑容一秒收住，扭過頭去。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古寒雲顏面全無。
“是慈烜嗎？”
孟小竹的聲音在屋裡響起。慈烜轉頭，向屋裡答應：“是我！你現在好些了嗎？我能不能進來看你？”
“不能！”古寒雲氣鼓氣脹答他。
孟小竹在屋裡道：“非是不讓你進來，只是這屋裡空氣不好，你還是不要進來了。沒有事，雪雁他們我都讓在外頭候著。我叫你，是想請你給孩子取個小名兒。我不知道這裡的習俗如何，我們那裡的習俗是取個小名兒叫著孩子好養。”
原來孟小竹並不信這些，但現在有了孩子心境完全不同，凡是好的期許，都覺得必要。
“好啊好啊！我想想！”
慈烜喜出望外，古寒雲一口氣憋在胸口，發作不得，只能虎聲虎氣道：“好好兒想！”
無愧已從房中取了紙筆來，放到院中石桌上。慈烜向他豎了個大拇指，拿起筆望天一想：“有了！”說著他便落筆開寫，眾人圍過來時他已提筆，並在紙上慎重落下印鑑。
大家一看，紙上寫著“青禾”二字。
無愧問：“這作何解？”
慈烜向大家解釋道：“我剛才來時見道路兩旁禾苗青青，在陽光下茁壯成長，及目所望，不但讓人心曠神怡，而且還讓人充滿希望。既想好養，這五月禾壯，給他做名再適合不過了。”
鶯兒拿著紙往屋裡跑：“姑娘，你看！小公子的小名兒叫青禾！”
“青禾，真好！”
雖未出門，但聽慈烜一講，突然覺得非常美好。向鶯兒道：“你去吩咐廚房請他們做些豆腐老中午吃，要炸酥黃豆配著，炸得香香脆脆的那種，配豆腐老吃，慈烜最喜歡的。”
“好！我這就去！”
慈烜一臉得意，看著古寒雲：“如何？”
古寒雲受了打擊，往屋裡跑。此時屋裡就孟小竹一個，沒有人攔他。他衝到孟小竹床前：“娘子，你也吩咐廚房做點我愛吃的！”
“你吃屁！滾！”
“哈哈哈哈……”
院子裡人的個個笑得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