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誰會登基這事，阿瓊知道結果，但不知道過程。

偏偏這個過程，是無比兇險的。

在爭奪皇權的過程中，有能站到最後的人，也有中途就被搞死的人。

看看本朝初期，太祖一手操作的三大案就知道了。

富貴榮華，和抄家滅族之間，有時候只隔著皇帝的一個念頭，一個選擇。

前一刻，還是有無數朋黨的宰相。

下一刻，就是牽連數萬人被斬的罪魁禍首。

清靜帝身上流著太祖的血，而且不是個蠢人。

後宮和皇子的勢力也很雜亂，在這樣的亂流中追尋一個結果，稍微不注意，還是會翻船的。

他們只能未雨綢繆，小心應對。

“不管怎麼說，皇上是開了道口子。”

徐庭步喟嘆。

“太子乃國之基石，為了國策的穩定，太祖和成祖都沒有輕易更改太子，皇上卻敢……”

阿瓊聽了不禁點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清靜帝也是個狠人，下了決心，就會快刀執行。

比優柔寡斷的帝王好多了。

“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阿瓊……”

徐庭步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覆盤一遍，道：

“正是銀礦、蒸汽機、和火器的改良，讓皇上看到了變化，看到了新的方向。”

“他要改的，是……”

“國策啊……”

“所以太子……”

張居陽畢竟比次輔徐庭步還是年輕了十幾歲，少混了十幾年官場，經徐庭步分析，才徹底看清楚皇上的心思。

他心情喜悅又複雜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既驕傲，又擔憂。

“那接下來……”

“朝局恐怕會陷入長達數年的混亂。”

徐庭步感慨地道：

“怕是會持續到我退出朝堂的那一天。”

“持續到皇上他……的那一天。”

然後又有點羨慕地看著阿瓊等人，道：

“這是改革。”

“這是你們的機會。”

“沒有這樣的變化，階層只會越來越固化，地主會成為大地主，官僚會成為大官僚……”

阿瓊聽著，不由對徐庭步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是經歷過改革的人，社會階層確實在改革中才會發生鉅變，貧窮的變成富有的，富有的被超過，變成普通的。

當改革接近尾聲，階層便會又趨於固化，沒有那麼多機會和機遇，整個社會陷入爭奪資源的內卷。

徐庭步沒有經歷過這些，但他卻一眼能看出這些。

這就是頂級政治家的眼光。

而徐庭步說著說著，眼裡也放射出“返老還童”的光來：

“這麼多年，在你爭我斗的官場裡沉淪，真是許久都沒有年輕時候、想大幹一場的心思了！”

“這回，我打前鋒，居陽，你就是預備，如果改革我完不成，你就要帶著他們，把改革貫徹到底！”

“不然，庚戌之變，被外敵打到家門口這樣的事，遲早還會再發生！”

“扭轉本朝命運的使命，我當以命去搏！”

阿瓊看著已經五十多歲、頭髮摻了許多銀絲的老臣，明明已經當上了次輔之位，只要不折騰，便可以安享既安穩又幸福的晚年……

卻如青年一般希望改變國家的命運，不再遭受庚戌之變這樣的奇恥大辱，而甘願揹負風險，當先而行……

她不禁想：

有這樣的領頭人，改革，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何愁不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