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泉中，祭壇上。

蛇叔正坐在祭壇中央，一臉淡漠地看著林尋。

林尋撓了撓下巴：“你似乎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顯得驚訝。”

蛇叔微笑著看向林尋。

“畢竟，我是山林村裡舊日的神明。”

“我會知道山林村裡的動向，也並不稀奇。”

“更何況，都已經是最後第二天了。”

“我想了想，你也應該來見我了。”

蛇叔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動人的笑意。

他彷彿一位得道高僧看透了天機。

眼中有著的，是久遠、樸素與淡漠。

林尋沒有回答蛇叔的話。

但顯然，蛇叔沒有在意。

他只是淡淡說道：“你終究還是騙了他們。”

“這過去的副本里，大多數鬼物確實是傀儡沒錯。”

“大門除了張有餘那個狗頭人之外，我也並非傀儡。”

“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情，卻不告訴他們？”

“難道是因為你作為鬼物的本能覺醒，終於想要殺死他們了嗎？”

蛇叔眼帶笑意，可語氣之間，卻沒有絲毫興奮愉悅。

他的語氣，始終都是淡淡的。

他的表情，也始終都是淡淡的。

林尋晃了晃手指。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他們來到這個所謂過去的副本嗎？”

“是因為這個副本里，有你啊！”

“你說過，你作為山林村的神明，你是個仁慈的神明。”

“作為蛇神的你，是仁慈的。”

“而作為蛇叔的你，卻一定不會殺死那些玩家！”

他如此斬釘截鐵說著。

彷彿預料到了後面事情般的預言家，如此篤定堅毅。

蛇叔輕輕撫摸著自己袖子上的花紋。

“遊戲裡的NPC，總是善於偽裝和撒謊的。”

“我說過我自己是個仁慈的神明。”

“可萬一，我只是裝出一個仁慈的樣子呢？”

“你不會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我在籌謀什麼。”

“你也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

“你希望玩家全員通關，可我，卻盼著所有玩家死亡！”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他們是玩家，而我，是鬼物啊……”

他們兩個本就站在對立的立場上。

鬼物和玩家，本就不站在一處。

林尋想要達成玩家們不死的結局。

可蛇叔，卻是想要玩家們全部死亡！

站在河兩岸的人，心事是不一樣的。

即使蛇叔和林尋都是眷河的眷族，他們的心事，也是不一樣的！

聽了蛇叔的話後，林尋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淡漠的微笑。

“蛇叔，你真的覺得，我能達成全員生存的結局嗎？”

“這個結局，從一開始就做不到。”

“因為身為我的引路者，那位名叫秋迷的眷族，一開始，就殺死了兩個玩家！”

“20個玩家，如今只剩下18個！”

“所以我所謂的目的，一開始就無法達成。”

從來臉上無波無瀾的蛇叔，終於流露出一絲詫異。

“這件事情，你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

“可……為什麼……”

林尋給制定了一個從一開始就無法完成的目標。

可林尋，並非這種人。

他如果設定目標，必然是為了實現它。

而不會為了不實現他。

林尋看著蛇叔詫異的表情，他緩緩抬頭，看向那片混沌的天。

“我總是要迷惑一下游戲的，不是嗎？”

“總不能一直是他在玩弄我，而我，不能玩弄他吧……”

“騙子在騙人的時候，就要做好被騙的準備。”

“立下一個明顯的目標，自然是為了另一個不明顯的目標。”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淡漠。

彷彿，在思考著什麼一樣。

林尋思考問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總是冷漠的。

而此時……

祭壇邊……

只站著林尋與蛇叔兩個。

他第一次甩開戰朗單獨行動。

也是第一次，這麼一個人直面蛇叔。

“所以，你的目標是什麼呢？”

蛇叔淡淡問道。

林尋突然反問：“蛇叔，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蛇叔說過什麼話呢？

他說過，他是眷河力量的載體。

如果林尋殺了蛇叔，那他將擁有眷河的能力。

他將成為遊戲裡，第四位神明！

這是蛇叔的期待。

是陸明的期待。

是陳行之的期待。

是窺鬼的期待。

卻唯獨，不是林尋的期待。

所以在蛇叔第一次向林尋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林尋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可這一次，卻是由蛇叔親口提出來。

蛇叔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卻釋然的笑容。

“你終於想要殺了我了嗎？”

蛇叔白皙的雙手，輕輕捧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殺了我之後，不要損壞我的眼睛。”

“蛇類就算死去，身體機能也會存活一段時間。”

“當你殺了我之後，請把我的頭顱面向我的身體。”

“我要親眼見證著眷河大人的力量，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

他猛然間，捧住了林尋的手。

將他灼熱的掌心，輕輕貼在了自己冰冷的胸口上。

蛇叔總是冷靜且優雅的。

那份冷靜與優雅，來源於他的本體。

蛇類的冷血，讓他有了去偽存真的本事，自然也就殺了很多感性。

千萬年的時間，將他骨子裡的獸性全部磨滅。

就像蛇叔說的。

他雖然是眷族，卻比三位大人，更受混沌喜愛。

蛇叔仰望著林尋，猶如一位狂熱的信徒。

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漆黑卻透明的匕首。

“只要將這把匕首刺入我的身體。”

“那蘊藏在我身體裡，眷大人的力量，將會徹底獲得自由！”

“眷大人的力量離開我的身體後，會自動選擇你作為載體！”

“到時候，你將獲得神明的力量，你將會成為新的神明！”

蛇叔雙膝跪地，如此謙卑且卑微地低下頭顱。

卻將那把黑色匕首，高舉過頭頂。

白皙掌心中的匕首上，流轉著無數黑色的漩渦。

猶如混沌凝結成的暴風雨……

林尋將匕首輕輕握在手中。

尖銳的刀尖，輕輕抵住了蛇叔的胸膛。

蛇叔眼中，流出一絲血紅的淚……

“我將會完成我一生只有一次的惡鬼化！”

“鬼物惡鬼化之後，將會露出他的本質。”

“我請求你，在我惡鬼化之後，將我殺死！”

“我想以我最本質的模樣，陪著眷河大人死去！”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