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林尋或許知道一部分的答案。

他是人鬼混血。

本質上他亦是個人。

鬼族的規則對他毫無限制。

他亦對三位大人沒有任何敬畏之心。

所以他如此確定著自己的身份。

可當花靈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他卻遲疑了。

有些問題，林尋未必知道答案，可花靈，卻知道答案。

白光中的女人，依舊如此恬靜、優雅、卻美好。

那束光，溫柔的彷彿晨曦的第一道微光，讓人如此動容且欣喜。

片刻之後，花靈淡淡開口。

“神明誕生神明，玩家誕生玩家，鬼物誕生鬼物，皮囊誕生皮囊！”

那一瞬間，雪白世界裡的時間、空間，一切的一切，都彷彿凝滯凍結。

許久之後，林尋才回過神來。

“你想說，我亦是皮囊？”

花靈溫柔說道：“不！哥哥，你並非皮囊！林覓才是！”

“啪！”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林尋竟一個巴掌，打在了花靈臉上。

花靈歪著頭，似乎一點也不生氣。

可整個雪白空間，卻肉眼可見，開始龜裂、潰敗……

黑色裂痕橫亙在雪白空間之中，裂縫之間，隱約可見無數鬼影在深淵中咆哮。

那是，地獄的縮影！

“放肆！”

白光中女人，面容扭曲且怪異。

那張林覓的臉，不復存在！

作為遊戲中的神明，她從未被人如此對待。

亦無人敢如此對她。

她從來高高在上。

可現在，卻因一個凡人遭受掌摑之苦！

面對神明的震怒，林尋卻顯得如此風輕雲淡。

他只是眉眼一挑，淡淡看向花靈道：“閉嘴！”

那一瞬間，雪白空間，亦恢復成了往昔模樣。

花靈捂著自己的臉頰，小心翼翼對林尋說道：“哥哥……我疼……哥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林尋張了張嘴。

他大約已經猜出了所謂的事實是什麼。

但是，知道和承認，是兩回事！

片刻之後，林尋默默問道：“你和眷河之間，有過合作。”

“她許諾了你什麼，才讓你答應冒險的？”

“三位神明，在遊戲裡有無上的力量。卻也要享受永恆的孤寂。”

“這裡，既是遊樂場，亦是囚籠！”

花靈沒有開口。

可林尋，卻恍然大悟！

“神明誕生神明，玩家誕生玩家，鬼物誕生鬼物，皮囊誕生皮囊！”

“方芳芳生下了我和林覓。”

“所以，我們就是你和眷河之間的許諾，我們就是代價，我們就是交易，對不對？”

當問詢出這句話之後。

林尋眼前的那束白光，竟驟然消失了。

這是林尋第一次看到花靈從白光中走出來的樣子。

可眼前的人，並非花靈，而是……

林覓！

林覓還是那個樣子。

漂亮的鵝蛋臉，綁的高高的馬尾，身上的校服寬寬鬆鬆的，有些肥大，也有些可愛。

她就這麼站在林尋面前。

她什麼，也沒有做。

她只是對林尋笑。

這一笑，林尋也笑。

可笑著笑著，林尋，卻哭了。

“皮囊誕生皮囊！”

“當你還是花甜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個。”

“身為神明的你，可以隨意進入鬼物的身體，你可以操控他們的身體。”

“所以，你可以進入林覓的身體。”

“鬼物在人間是不可能存活的。”

“你就算再強大，也不能進入人類的身體。”

“但……皮囊誕生皮囊……身為人鬼混血的我和林覓，卻能成為你的皮囊……”

“你是什麼時候進入林覓的身體的？”

“不！你說過，林覓從未活過。”

“所以，林覓一開始就不存在，是嗎？”

“和我相處的那個人，一直是你嗎？”

“高中女生成為神明……這又不是什麼島國漫畫……”

林尋捂著眼睛。

他從未哭過。

在進入驚悚遊戲後，他從未流過淚。

哪怕是遇到再危險的鬼物，再可怕的境地，哪怕是戰朗的死亡，也沒讓他流過一絲眼淚。

可這一次，林尋卻哭了。

眼淚，止不住一般從他的眼角中往下流……

理智、冷靜、思考……

所有一切他引以為傲的東西。

都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他對林覓的親情、喜愛、溫柔，原來都不過只是神明的算計罷了。

神明，從一開始就佔據了她妹妹的身體。

高高在上，享受著凡人的喜愛。

而凡人，則彷彿傻子一樣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將所有的溫情，都託付給了神明！

愚蠢！

太愚蠢了！

林尋哭了幾分鐘後，就終於停下了。

林若愚教過他。

男人流血不流淚。

哭也不能哭很久。

被人抓住了軟肋，就輸定了！

林尋擦乾眼淚，看向花靈。

可眼中，卻全然都是倔強和悲傷。

雖然眼裡已經沒有淚水，可眼中的悲傷，卻是止不住的。

花靈向林尋跑了兩步。

她將林尋擁抱在懷裡。

“哥哥，我不是在嗎？你哭什麼？”

“你不用哭的。”

“林覓一直都在的！”

那是一張和林覓一模一樣的臉。

連語氣、神情，微笑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林覓那美好的笑臉出現在了林尋眼前，讓林尋出現了一絲絲的恍惚。

“阿覓！”

那是林尋與林覓之間的稱呼。

阿尋，阿覓，加在一起，就是尋覓。

而當林尋說出阿覓的瞬間，亦等於，他承認了林覓妹妹的身份。

第三個遊戲結束後，冥岸曾給戰朗一個選擇。

可以讓“戰言”陪著戰朗迴歸人間。

但戰朗卻否決了這個提議。

因為遊戲所交給戰朗的戰言，只會是一個傀儡。

一個有著戰言的容貌，有著戰言的語言，有著戰言的思想的傀儡。

可戰朗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因為這個人偶，無論再像戰言，都不是戰言。

可那時候的林尋，卻是遲疑的。

如果，一個人偶，它和本體一模一樣，那它和本體，有什麼區別嗎？

兩個思想，造就了兩個結果。

林尋如此侷促不安地抱著“林覓”。

他享受著與妹妹之間的片刻溫情……

“哥哥，你會陪著阿覓嗎？”

“阿覓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哥哥一定不會拒絕阿覓的要求的，是不是？”

林覓揪著林尋的袖子，如此懇求道。

林尋點了點林覓的鼻子，認真回答道：“那當然！哥哥陪著妹妹，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為什麼，身為花靈的你，卻會從學校頂樓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