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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投石問路

高振海來靈源山已經有五個月了。他本來就是泉州人,此次奉旨回來辦差,按說算是風光體面的,可是他絲毫沒有衣錦還鄉的榮耀感,因為他早已經忘了自己的故鄉的模樣。有親人的地方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故鄉,而他在泉州已經是一無所有了。

高振海從小家境貧寒,母親早亡,七歲時隨父親進京師投靠他的叔父。進京之路,父子倆走了整整三個月,沒有人知道他們都經歷過什麼。不過他們這趟艱辛之旅的結果還算不錯,高振海的叔父竟然已經混上了司禮監少監之位,雖然只是宦官,但是畢竟也是從四品的大官了。

高振海叔父當時可以算是功成名就,膝下無子就成了他唯一的遺憾,所以他待高振海視如己出,也就是那兩年高振海過了些好日子。

兩年後,高振海父親病逝,叔父突然接到外派任務,於是高振海開始獨自在京師生活,人雖然是孤零零的,可是生活上他叔父臨走前也都安排的妥當,日子雖然不及才來京城時那般舒適,卻也比在泉州老家好的多。

之後高振海慢慢長大,透過叔父的幫忙和自己的努力,也在京城謀了一份差事。直到五個月前,司禮監太監劉福突然來傳旨,讓高振海重返故里,執行監視靈源寺的任務。

司禮監太監是何等地位,高振海自然知道,所以他對於旨意絲毫不敢怠慢。可是偏偏聖旨寫的含糊,監視靈源寺,究竟是監視什麼,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問劉太監,劉太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讓他按聖旨辦事,叫他監視靈源寺,就監視靈源寺裡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不管大事小事按時往京師通報就是。

但是,有兩點劉福再三叮囑,第一就是不要輕舉妄動惹出什麼麻煩,第二便是一定要注意海面上的動靜。

高振海不敢多問,即便他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因為太監劉福也不知道其中蹊蹺,這一切都是皇帝的命令。

皇命一出,高振海當即走馬上任,獨自一人騎著快馬十來天就出江西,至福建。他這一路思來想去,仍然抓不住皇帝的心思,也只能遵旨行事,先到泉州領了人做好部署,走一步看一步。

……

“這已茶已過五味,不知道高大人今日駕臨寒寺有何貴幹?”偏殿裡,沐講禪師提起茶壺又給高進舉斟滿一杯茶。

高振海茗了一小口,道:“這山下的酒喝多了,突然喝一口山上的清茶,別是一番滋味。”高振海見沐講禪師沒有接話,又接著說:“我守衛這靈源山已經有五個月了,今日是我第三次進靈源寺吧。”

高進舉放下茶杯,繼續道:“其實我也不願打擾將軍清修,只是高某聽聞靈源寺早間收留了一個道人。”

“道人?”沐講禪師不慌不忙的道:“今早寺裡確實收留了一個道人。前些天海上颳風,老僧就想著外面不太平,就讓寺裡閉門謝客了。哪知令那位道長在山門外露宿一宿,今早得知心中甚是不安,所以就把他請進了寺裡。”

“這麼說來,禪師與那道人也是素昧平生毫無瓜葛了。”高振海舒了口氣,然後大喜過望道:“那可是太好了,那個道人是我們要抓的一個疑犯,來之前我還擔心那道士會不會是禪師的舊識,生怕在我拿人之時,禪師會有意袒護,如今高某總算是放心了。”

“高大人是來拿人的?這個…”沐講禪師為難道。

“有什麼問題嗎?難不成他真是禪師的舊識?”

“這倒不是,老僧也絕非要袒護那道長,只是昨夜本寺失禮在先,為了賠罪,剛才老僧特意挽留道長在寺裡歇息幾日,如今舊罪未賠,許的新諾也出爾反爾,實在是有些為難。”

“禪師不必為難,所謂不知者不罪,禪師許他入寺之時並不知道他是嫌犯嘛。這樣,黑臉我來唱。我讓人直接來寺裡拿人,禪師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就不算是禪師食言,只能怪那道人沒有這福氣。”

“既然如此,不敢不從,不過還是容老僧先去給那道人知會一聲,不然老僧內心始終不安。”

“理解,那就去吧。”高振海起身道:“我同禪師一路去,等禪師知會完了,我就立刻將其帶走,絕不多打擾禪師一刻。”

“不必知會了。”這時偏殿外面傳來了鬼推道士的聲音,剛說完,他就推門進了殿內,他還是穿著襤褸的道服,手中拿著拂塵。灰頭土臉邋遢不堪卻非要裝作一副世外高人自命清高的樣子。他先對沐講禪師施禮道:“多謝禪師收留貧道片刻,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既然這位大人要抓貧道,那麼貧道自然不能躲在寺裡拖累了禪師。”

“不過,這位大人為何要抓貧道?”鬼推道士又轉向高振海問道。

“這個…”

“貧道知道是何緣由。”鬼推道士不容高振海說話,自己又搶著道。

“哦?”高振海自己都不知道要編個什麼理由,沒想到鬼推道士竟然打算不打自招。

還沒等他弄明白鬼推道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鬼推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神叨叨的道:“我是從海上偷偷爬上岸來的。”

此言一出,高振海兩步就轉到鬼推道士身後,一招擒拿術就把鬼推道士按在了茶案上。

鬼推道士也不掙扎,只是嘴巴里嗷嗷直叫,忙喊著:“輕點,輕點,手要斷了。”

沐講禪師也站起來,開口道:“道長還請慎言,大明現在可還沒有全部解除海禁。”

“貧道認罪,高大人你輕點。”鬼推道士裝作聽不到沐講禪師的提醒,擺作一副任憑處置的態度。這讓高振海和沐講禪師心裡都泛起嘀咕,一時間更看不破他想耍什麼花樣。

“不瞞道長,其實這私入大明本也不是什麼重罪,而且也不是歸我管。”高振海收了些力道,但是還是牢牢的拿著鬼推道士,他道:“可是來泉州之前,劉內官特意叮囑過我,若是有海上的香客來靈源寺,一定要抓回京師審問。”

“什麼?回京師?”鬼推突然大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啊,貧道就是從海上來的香客,趕緊將我抓回京師。對了,貧道可不會騎馬,你們要準備好囚車。還有,一日三餐必須有酒有肉,若是你們一路上把貧道招呼好了,說不定貧道還能告訴你一個有關張將軍的秘密。”

鬼推道士說完,瞄了沐講禪師一眼。

……

劉通判在寺外等了半晌,也不見寺裡有什麼動靜。高振海遲遲不出來,他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烈日當空,一群人等的汗流浹背,一個個都往樹蔭中鑽。當所有人分不清耳朵裡的聲音是蟬鳴還是幻聽之時,靈源寺的大門終於開啟了,一個胖道士從門縫裡擠出來,跟在他後面的就是高振海。

所有人見高振海出來了,頹廢之色一掃而光,並不是因為抓住了鬼推,而是總算是可以收工了。

劉通判趕緊迎了上去,扯著鬼推道士道:“就是你這老道,讓我們大費周章。”

鬼推道士還沒回話,高振海就對劉通判道:“不得無理,鬼推先生可是我們的貴客。”

劉通判看著眼前邋遢的胖道士,怎麼看也不像什麼貴客。不過他也不想管那麼多,只是連忙稱是。

……

與此同時,沐講禪師在寺裡開始犯了愁,他離開偏殿後一路小跑到了摘塵居,靜慈還在摘塵居外,沐講禪師見了他就道:“起敬,叫靜遠過來,我有些事情要你們幫我去做。”

很快靜慈就叫來了靜遠,沐講禪師讓靜遠先侯在門外,讓靜慈先進了屋。

靜慈還是一言不發。將近四十年了,自從來靈源山之後,沐講禪師很少再叫過他“起敬”。

沐講禪師一臉陰鬱,對靜慈道:“你跟著我半生,從軍之時南征北戰,多次救我於危難。戰敗之後,眾人分崩離析,也只有你願意跟我來這靈源寺,而且這一來就是將近四十年。如今你也年過六旬,這件事本部應該再勞煩你去做,不過…”沐講禪師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將軍無需多言,有事儘管吩咐,起敬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雖然在靈源寺清修了幾十年,可是從軍時的氣魄並沒有被磨滅,而是被靜慈深埋在心中,此時寥寥幾句盡數的展現出來。

沐講禪師也不是扭捏之人,只是年紀大了,就容易感懷過往。他把鬼推道士從進寺到被抓的來龍去脈都細說了一遍,靜慈也聽的格外仔細。

“那鬼推道士深不可測,一時間分辨不出是敵是友。但是他確實知道季餘生的存在,若是他把這個秘密告訴高振海,那麼京師裡的人也定會知道。”

“將軍想讓我尋回少將軍?”既然季餘生是張定邊將軍之後,靜慈自然也該稱一聲少將軍。

“尋回?不,如今我們勢單力薄,根本無法護佑他周全。我要讓你去做的,是不能讓人尋到他。”

“不知少將軍現在何處,起敬定肝腦塗地保護好少將軍。”

“他在何處我不能告訴你。”沐講禪師並不是故弄玄虛,他道:“鬼推道士來路不明,如今被我搪塞回去定是心有不甘。我估計他前後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應該是想投石問路。他是想借著高振海,讓我自亂陣腳,從而順藤摸瓜找到季餘生的下落。”

“他既然想投石問路,我們就將計就計,將這些麻煩帶離靈源山。”沐講禪師繼續道:“你帶上幾個人,四散出去。就告訴他們說是出寺歷練,隨便他們去哪裡。你明面上裝作尋人,暗地裡只需帶著他們兜圈子即可。等時機成熟,我在傳訊息讓你回來。”

“是,不知何時動身?”

“先等兩天,看看山下的動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