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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聲鍾

最近的南洋似乎一直都是晴天。

當然這只是鄭和的感覺,畢竟南洋廣袤,可能在千百里之外的此時,正颳著狂風下著暴雨。

不過他所到之處一直都是晴空萬里。過久的晴朗和過久的陰霾一樣讓人生厭。鄭和覺得也應該下一場久違的暴雨了,好去洗滌空氣中濃郁的氣味。他的船隊似乎就是一塊腐屍,無時不刻的散發著覓食者無法抗拒的味道,血腥味,銅臭味,反正就是這些說出來噁心,卻讓人如痴如醉的味道。

日上三竿,還是那輪烈日。寶船上的侍衛們頂著個大太陽,紋絲不動的站在他們該站的位置。他們似乎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因為他們始終相信鄭和,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難題,正使大人一定能迎刃而解。

艙門關上之後就沒有開啟,鄭和與方懷明一直在裡面密談,王景弘感覺自己像似墜入了漩渦,一切脫離自己掌控,巨大的暗流裹著他冥亡見的前進,不知道何時才能停下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在艙外乾著急。

……

“讓我見二哥一面,光憑你一面之詞很難令人信服。”方懷明妥協道。

鄭和本就打算安排他們兄弟見面,說這麼多,其實就是想讓方懷明勸解一下陳祖義,好讓他返回大明後能交代清楚當年之事。

進牢艙的入口就在主艙之後,既然陳祖義如此重要,鄭和自然不願意讓其脫離自己的掌控範圍之內。

鄭和帶著方懷明過了屏風,在他下榻的內室的地板上,拉開了一個通往牢艙的暗門。鄭和指著黑黢黢入口示意方懷明進去,至於他自己好像並不想再見陳祖義,自從上次把酒論忠義之後,鄭和便再也沒有去見過陳祖義。

方懷明走進了黑暗的入口,藉著暗門外照進來的光線,他能模糊的看見牢艙內的牢籠中,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再一次見到自己的兄弟,方懷明撲了過去,雙手抱著冰冷的牢欄,略帶哭腔的喊了聲:“二哥,四弟。”

“三弟?”聽見呼聲,陳祖義與董厚德幾乎同時翻起身,董厚德看著牢欄外的方懷明,關切的問道:“三哥,你怎麼也被抓來了?”

方懷明簡單的表述了事情經過,然後又望向陳祖義道:“二哥,鄭和所說的是真是假,事到如今你休要欺瞞兄弟了。”

陳祖義神色黯然,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鄭和此言不假,有些事確實太過隱秘,知道了反而不是什麼好事,我之前不願對你們提及,也是怕你們會落到我今天這般田地。”

“如果此次我救不出二哥四弟,還請二哥竭力自救。”方懷明沒有追問陳祖義心底藏了何事,既然他這麼多年都不願提起,自己也不再多問,他只是勸道:“等我兄弟幾人再度聚首,定要徜徉四海,逍遙南洋。”

方懷明說完後就匆匆離開了牢艙,他知道陳祖義自有決斷,他也無需得到什麼承諾,而且,即便陳祖義不為自己考慮,也會考慮董厚德的生死,這也是鄭和的高明之處。得到了陳祖義的肯定,他的心裡頓時踏實了不少,萬一真的救不出他們二人,只求他二哥能對大明皇帝張本繼末,以保住他二人的性命。這也是鄭和所願,大明皇帝所願。

放鄭和回大明這只是救人的下策,畢竟大明山高路遠,很多事情都難以掌控,而且事到如今,不是鄭和想走就能走的了。依靠雙煞盟救人的希望就更加渺茫,高氏兄弟一心只想要兵不血刃的拿到鄭和的全部財物戰船,救陳祖義兄弟二人只是順手為之,他們定然不會為了這無關緊要的兩人影響大局。權衡再三,方懷明決定還是助鄭和脫困更穩妥一些。

方懷明重新回到了主艙,他對鄭和堅定的道:“我有辦法助你脫困,不過請鄭大人除了保我兄弟二人性命之外,再幫我一個小忙。”

……

方懷明再次上了扁舟,寶船上的鄭和,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場旅程太過漫長,他想快點結束這些無謂的紛爭。

……

“鄭和怎麼說?”方懷明才登上“忠義”號戰船,高守義就急不可待的問。

“鄭和不願交出戰船及財物。”方懷明在回來的路上早已盤算好如何應付高氏兄弟,他嘆了一口氣說:“就連我那兄弟二人他都不肯放。”

“敬酒不吃吃罰酒!”高守義怒不可竭道:“大哥,我現在就帶二十艘戰船去剿滅鄭和,我要讓他兩萬將士全部屍沉南洋。”說著就拿起桌案上的佩刀。

“你急什麼?”高守忠一臉玩味的表情問道:“鄭和真的是這麼說的?”

“盟主不相信方某?”方懷明坦蕩的道:“既然如此,你再派人過去詢問一番便是。”

“我不是信不過方三哥,我只是不敢相信鄭和到了這個時候還如此桀驁。”高守忠問道:“方三哥此去,可看出什麼端倪?”

“眾將士大多惶惶不安,主帥鄭和已是枵腸轆轆。”方懷明道:“我敢斷定此時他們定然軍械糧草全無,副盟主趨二十艘戰船定能旗開得勝。”

方懷明之所以答應鄭和助他脫困,因為他知道高守忠不會輕易圍剿鄭和,那樣陳祖義和董厚德估計就要活活餓死。不過他還是不甘心,於是開始慫恿高守義。眼下情況確實不妙,不攻則死,放鄭和脫困回明,事情就失去了掌控,雖說有鄭和的承諾,但是誰也不知道大明皇帝會不會卸磨殺驢。

只有一戰,才有機會趁亂救出二人,即便救不出人,讓鄭和逃脫了也沒什麼損失。

“不必出戰。”高守忠看著躍躍欲試的高守義,道:“鄭和孤傲,不降是因為還沒有到絕路。我們不妨再等幾日。先讓兄弟們吃飽喝足,到了晚上,都把眼睛瞪大點,小心鄭和突圍。”安排好高守義,高守忠又對方懷明道:“方三哥不必擔心,等幾日鄭和陷入絕望之後,必定會主動來降,救你兄弟指日可待。”

高守忠在意的只是戰船和財寶,他兄弟二人的死活並不重要。在等幾日估計已經是餓殍遍野,替陳祖義兄弟二人收屍應該是指日可待。

方懷明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表面上雖然什麼都沒說,心裡卻已經暗下決心,看來只能全力助鄭和逃脫。

合圍船隊的西北角,是昨日方懷明帶領阻截鄭和的十艘船,五艘戰船五艘貨船。挨著他旁邊的就是雙煞盟的主力,王沅之帶領的船隊。高守忠下令犒賞船員,每人只有一碗酒,至於肉嘛,能吃多少管多少。雖然這大白天鄭和應該不會有什麼動靜,但是酒喝多了還是會誤事。

方懷明早已回到他的戰船,喝了一碗酒之後,就去巡視了五艘戰船,酒不足肉卻吃飽了的船員們都懶散的歪在陰涼處,傳令的鳴鐘人竟然也靠在了掛鐘的柱子上打起了盹。當時分配給方懷明阻截鄭和的這些人,本來就不是什麼精銳之師,說白了都是去堵炮眼的。眼看著鄭和那邊也沒有什麼異動,眾人都想趁機休息一會,說不定晚上又要徹夜值守。

“鐺……”一聲鐘鳴響徹海天,鐘鳴的尾音迴盪在空中遲遲不散。迷迷糊糊的鳴鐘人被驚的睡意全無。站起身後,發現方懷明正站在大鐘前看著自己。

“擅傳軍令是死罪。”鳴鐘人一臉惱怒的道。

“翫忽職守是什麼罪?”方懷明笑道:“而且我也沒有傳什麼軍令,這一聲鐘鳴算是什麼軍令?我只是想叫醒你。”

在南洋,確實沒有一聲鐘鳴的指令,因為一聲鐘聲是組成所有指令的基礎,如果這個基礎聲音有所表示的話,容易引發很多歧義。

話雖如此,不過鳴鐘人的臉色已經煞白,雖然這一聲不是他敲的,可是聲音是從他的鐘上發出的。他丟掉手中的長戟,打算駕小船去找盟主解釋,翫忽職守罪不至死,但是擅傳軍令絕無活路。

……

將船之上,高守忠聽見一聲鐘響,立刻出艙觀望,可是一聲鐘響之後再也沒有響動,也不見鄭和那邊有什麼動靜。高守義也匆匆跑出來,正打算大幹一場,看著眼前風平浪靜,心裡生了一絲失望。

“肯定是哪個蠢貨喝多了,誤敲了鍾。真是廢物,一碗酒下肚都不知自己是誰了。”高守義召來兩個侍衛道:“去查查是誰敲的鐘,把敲鐘的人砍了。”

鐘聲早就停了,海上的風景依舊,高守忠任由高守義去處理此事,他獨自拂袖進了船艙。

可是高守忠剛一進艙,外面卻鼓聲大起。還沒等他在出來,高守義就衝進去道:“鄭和突圍了。”

……

所有船艦同時斬斷船錨,此時海面上風平浪靜,自然也無需升帆,船上的水車輪極速旋轉,一艘艘光禿禿的戰船,飛快的衝向王沅之統領的戰船。

幾乎同一時間,王沅之的戰船上響起攻擊的鐘聲,雜船盡數退讓,戰船紛紛調橫船頭,船側的炮口對準了飛速而來的船隊。

近了,更近了。很快鄭和的船隊蜂蛹而至,眼看著就到了一炮之距,還沒等王沅之下令開炮,傳令的鼓聲又起。所有船隻打滿左舵,直奔西北角的方懷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