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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陷絕境

義正言辭的殺戮之所以能被修飾的冠冕堂皇,是因為它滿足了大多數人的意願。

反過來,因為一己之私而行的罪惡,註定得不到別人的理解與原諒。而兩者本質上的區別是,前者是一群人的瘋狂,後者是一個人的瘋狂。

瘋狂之人行瘋狂之事,註定會有更瘋狂的結局。

方懷明就是瘋狂之人,而且很不幸,他屬於一個人的瘋狂。

月亮鑽進了雲中,變得烏濛濛的。原本還有些許光亮的海上,變得更加的黑暗,星光畢竟還是太弱小了,只能在黑的夜裡眨巴著眼睛。

方懷明算了算時間,應該差不多要來了,他掐滅船頭上最後一盞油燈,本來昏暗的甲板上連最後一絲光明也消失了。蒼老的聲音像似海底深處傳出來的哀嚎,方懷明對著一片黑暗道:“時間差不多了,讓他們都準備好。”

“嘩啦嘩啦。”海浪聲突然變的很急,並不是起了大風,因為船還紋絲不動的漂在那裡。轉眼間,一片漆黑的海面上出現了三團飛速移動的火光。火光正朝著方懷明的方向襲來,而且越來越近。方懷明定眼一看,是三艘熟悉的戰船,二話沒說就下令橫過船頭,一排齊刷刷的炮口,對準了疾馳而來的戰船。

身處黑暗中的人們更容易看見光明,而在光明之下的人雖然也能很輕易的看到黑暗,可是他們卻看不清黑暗後面藏匿著什麼樣的危險。

兩裡,一里,一百丈。明月終於突破了烏雲的束縛,再一次給黑夜帶來了一絲光明,三艘開路戰船上的望人藉著微弱的月光,看見了百丈外寒光閃爍。

“有敵船。”

一聲突如其來的喊聲刺破了夜晚的寧靜。聲落鼓起,可是還沒等傳訊的鼓聲敲完,方懷明一聲令下,炮聲炸響靜夜,火光燃盡黑暗。

三十六發炮彈全部打完,海面上再次變得安靜下來,黑暗也再次吞噬了天地。鄭和船隊開路的三艘戰船全都沉入海底,只留下幾百人在海水中撲騰。大海猶如油鍋,掙扎的人們像是油鍋裡的螞蟻。

寶船上鼓聲大作,所有船艦聞聲無不改變方向,調整好了方向後,幾十艘向四面八方各自竄逃,沒有一艘船能顧得上水裡人的死活。

荒嶼暗處的高氏兄弟,一直關注著方懷明。看他一擊驚散眾船,高守義坐不住了。“大哥,鄭和似乎毫無作戰的意思,開路的戰船一擊即潰,其餘的船也四散而逃。”

高守忠雖然也有一絲動容,不過還是鎮定的道:“不可大意,鄭和詭計多端,說不定故作亂象引蛇出洞。”

高守義心裡急的不行,光憑方懷明那五艘戰船,絕對阻止不了四散而逃的船隊,若是等鄭和逃到南贍港,再想出手就遲了。

不過多時,四散而逃的船隻果然紛紛調整了航向,都向著北面的南贍港駛去。

高守忠再也沉不住氣了,不管鄭和是真的彈盡糧絕還是裝的,看來還是親自出手才知道,鐘聲響起,埋伏在北方荒島之後的二十餘艘戰船齊出,戰船後面還跟了好幾十艘大大小小的雜船。

領北方十餘艘戰船的是“魑魅魍魎”的魍,大名王沅之,陰險狡詐的性格像極了高守忠,陰險狡詐之人都不可能是愚蠢之輩,所以王沅之深得高氏兄弟的賞識,這最重要的北方自然要交給他來守。

鐘聲一落,王沅之鬼魅一般的出現在海面上,高守忠沒有詔令其餘人,他想讓王沅之再探一探鄭和的底,他怕鄭和之前是佯裝退敗,這也算是給雙煞盟,或者說是給他自己留一條退路。

王沅之一出,就衝著鄭和的船隊開炮,兩者之間其實還在一炮之外,王沅之只是想用炮彈壓回北上的鄭和。

北面不行,立刻調整方向,鄭和的船隊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漆黑的海面上亂竄。高守忠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戒備,如此形勢之下鄭和都不作抵抗,說明鄭和確實沒有抵抗之力了。海面上作戰不比陸地,即便鄭和有兩萬大軍,也抵不住數百門火炮。

總攻的鐘聲敲響,掩藏在周邊島嶼處的戰船盡出。餘下的戰船帶著百餘艘雜船成合圍之勢。只有西面還沒有出現雙煞盟的船隊。

這並不是疏忽,第一是因為雙煞盟戰船有限,實在沒有多餘的船來阻截西面。第二是因為西面有座荒島,那座荒島就是方懷明給鄭和還有他的兩萬大軍選好的墳墓。

……

聽見急促的鐘聲,鄭和知道雙煞盟的總攻要開始了,如若當日不是為了抓陳祖義而用盡了彈藥,也不會落得今天這般如此狼狽。可是他並不後悔,抓住陳祖義就是最大的收穫,他一定要把陳祖義活著帶回大明。

“啟稟大人,雙煞盟從東北南三面合圍而來,我們該從那面突圍。”雖然現在情況不妙,但是王景弘還能鎮定自若。

“西邊呢?”鄭和問道。

“西邊無船,不過西邊不遠處有座荒島,我猜雙煞盟是想將我們合圍至此。”王景弘道:“他們知道我們要去南贍港,所以北面定有重軍,不若我們從南面衝出去。”

鄭和思慮再三,然後道:“既然他們想讓我向西,我便向西。讓船隊在荒島外圍泊船,切不可擱淺。”

“可是……”王景弘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麼,就不在多說。

……

一切進展的都跟想象中的一樣順利,應該比想象中還要順利。高守義站在船頭,望著荒島邊的船隊,幾十艘的戰船,還有幾十艘滿載財寶的貨船,用不了多久,這些都將歸雙煞盟所有。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高守忠下令所有人圍而不攻,堆積如山的財寶,早一刻拿到手中,心裡才安心。

高守忠其實也知道夜長夢多,他只是比高守義更貪婪一些,他想要兵不血刃的取走鄭和所有的戰船與財物,強攻肯定要用炮彈,不然靠他們這幾千人可不敢強行登船搶劫,鄭和雖然沒有彈藥,但是船上還有兩萬多虎狼之師。可是炮火強攻,那鄭和的船艦必然大損,在他看了,那些戰船已經是雙煞盟的了。所以他才讓眾人圍而不攻,等船隊水糧用盡,好讓鄭和不戰而降。

方懷明自然明白高守忠的用意,可是他等不了,兩個兄弟都在鄭和的手上。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也是一個很多人註定都無法入眠的夜晚,聽著此起彼伏的波濤,看著聳立在黑暗中猶如鬼魅一般的的海島,所有人各自心懷鬼胎。

東方的天空終於有了一絲光亮,空中灰色長條形的雲朵像似鑲上一條金邊,東方的海面也越發的明朗。粼粼的海面數百艘船隻圍在一座荒島之前,荒島前不遠處也整整齊齊泊著二百餘艘船隻。

太陽還沒出來,方懷明就到“忠義”號上找高守忠,他告訴高守忠自己願意前去勸降鄭和。高守忠知道方懷明其實是擔心他兄弟的安危,不過勸降之事也正和他意,於是道:“你前去告訴鄭和,念在雙煞盟與大明的淵源,我可以放他一馬,不過他要交出所有的戰船和貨船,對了,還有你那兩個兄弟。只要他投降,我便讓他們安然離開南洋。”

方懷明表明謝意後,就匆匆乘小船駛向荒島。

……

鄭和船上的五爪金龍明字旗還在風中舞蹈,雖然身陷絕境,可是所有將士們似乎都像飛舞的王旗一樣,還是那麼的高傲。只有一些海員們心裡暗自腹誹,畢竟海員們不是軍人,他們沒有軍人的氣魄與膽識,他們只知道,現在船上的糧食不多了,在前方還有成百上千門火炮指著自己。

鄭和的心中其實比海員們更著急,但是表面上他看起來比將士們還要平靜,他是三軍統帥,無論如何,自己絕對不能先亂了陣腳。眼下彈藥全無,糧草最多還能堅持兩天,似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

……

太陽完全升起來了,夜晚的黑暗被趕的無蹤無影。煞白的天空,白的像似在突破黑暗時身受重傷,不過海水還是想往常一樣湛藍,遠處一座座島嶼也都露出黛綠色的真容。一葉扁舟駛出雙煞盟的船隊,慢慢駛向西邊的荒島。在離鄭和船隊幾十丈處,小舟沒遇阻攔卻自己停了下來,方懷明清了清嗓子,然後大喊道:“雙煞盟使者方懷明求見正使大人。”

很快鄭和那邊做出了回應,同樣一艘小型馬舟駛出了船隊,馬舟上載的是鄭和貼身的內侍,他見到方懷明就恭敬的施禮道:“鄭大人在寶船上恭迎使者多時,請跟隨我來。”說完馬舟就調轉船頭,方懷明的小船緊跟著馬舟穿行進了船隊。

鄭和見雙煞盟圍而不攻,也大抵猜出高守忠的意思,所以他知道肯定會有人來勸降。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來的人竟然是方懷明。既然來的是方懷明,那就肯定是衝著陳祖義來的。事到如今,倒是可以讓方懷明勸一勸陳祖義,好讓他回大明之後,能交代清楚那些陳年舊事。

鄭和在寶船上擺好了茶案,看著徐徐駛來的小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