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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南贍港

南洋有三港,三港衛南洋。

這裡說的南洋有三港,並不是指南洋只有三個港口。南洋遼闊,大大小小的港口沒有上千也有幾百,在這成百上千的港口中有三個超級大港。這三大港口除了大之外,各具特色。

論繁榮當屬舊港第一,舊港位於南洋之西,扼住南洋與西洋的咽喉之處。論混亂自然南贍港奪魁,南贍港位於南洋之北,是北方南下遠洋的第一站,牛鬼神蛇齊聚一方。若論神秘,在南洋之南,有一個人跡罕至卻無人不知的港口,名為謫仙。謫仙港到底有多神秘,沒人能說的清,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港口,可是真正去過那個地方的人萬中也無一。

無論如何,三港拱衛南洋數千年,對南洋之人來說至關重要。所以從古自今傳下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三港境內,不得武鬥。

規矩能被遵從,靠的不僅僅是權力的制約,當它被所有人認同時,就沒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很顯然這個不成文的規定獲得了全南洋人的認可。對於海上的人來說,每一次啟航都危機四伏,能有一個安全的港口得以喘息,是他們赴湯蹈火的慰藉。誰也不願意在外面東奔西走徒於奔命,準備回家好好睡一覺之時,卻被敵人砍掉了頭顱。港口就是海上漂泊人的家,所以即便是混亂的南贍港,也只是混亂而已,絕不會出現什麼出格的事情。

所以當方懷明提出在南贍港動手時,就連窮兇極惡的高氏兄弟都驚的張大了嘴巴。他們覺得方懷明就是個瘋子,南贍港境內動手就意味著他們將成為眾矢之的,會被整個南洋人唾棄討伐,直至在這片無垠的海域再也沒有立錐之地。

方懷明看出了高氏兄弟的為難之處,繼續道:“我知道在此處動手略微不妥,但是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打得鄭和措手不及。”

“方三哥這是想借雙煞盟之手滅鄭和呢,還是想借全南洋之力滅雙煞盟?”高守忠也不笨,不悅的道:“這何止略微不妥,是非常不妥。”

“只要此次劫得鄭和的戰船和財物,雙煞盟便穩坐南洋第一勢力的寶座,到時候恐怕連七星島都不敢與貴盟爭鋒相對。又有誰會在意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方懷明道:“規矩向來只約束弱者。”

“大哥,我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高守義本來就不是喜歡講規矩的人。

“話雖如此,可是千夫所指積羽沉舟啊。”高守忠感嘆道:“休要再提。”

“既然如此,那就在鄭和入港之前動手。”方懷明見高守忠否定了這個計劃,從新指著海域圖謀劃說:“就在這裡,南贍港以南,距港口禁武範圍還有二十里。此地荒島眾多,便於藏匿,適合動手。”

時間已經不多了,高守忠自然知道。所以他作出劫掠鄭和的決定,只讓方懷明等了半個時辰。此時他的思維飛速運轉,高守義滿臉期待的望著他,方懷明坐在一邊默不作聲,一副隨你便的樣子。

“就在此地。”片刻的安靜後,高守忠拍案而起。

越難以決定的事情,決定之後進行的反而越快,可能是因為怕夜長夢多。

集結的鐘聲已經敲了九遍,方懷明站在浪駭峰的山巔,看著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的風帆,他的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寒意。這麼巨大的一股力量,日後定是渤林邦的心腹大患。他暗下決心,此次行動,即便救不了陳祖義和董厚德,也要讓雙煞盟元氣大傷。

……

對於海員們來說,海上漂泊的每一天都是無比的漫長。也許他們早已習慣了這種搖搖欲墜的生活,可是每天馬不停蹄的工作榨乾了他們的體力,尤其是逆風的時候,甲板上的船員要不停的調整著風帆,底艙的漢子們需要全力驅動那一個個碩大的水車輪。

鄭和的每艘戰船上都有八個丈餘高的水車輪,就是因為有了這些水車輪,才能有如此快的航行速度。

越是疲憊時彷彿時間就過的越慢,踩了一天水車輪的海員們,感覺雙腳像灌了鉛。若是平日裡,早已經到休息的時刻,可是今天修整的鼓聲一直沒有想起,海面上靜的出奇,只有戰船擊打著海水的嘩嘩聲,眼看著夜幕即將降臨,已經透支體力的海員們悶聲喘著濁氣,每一秒都變得無比的漫長,此時他們只想立刻躺在堅硬骯髒的床板上呼呼大睡。

恰恰相反,鄭和此時覺得時間過的太快,才一轉眼功夫太陽就落到了海面上。鄭和今天似乎沒什麼心情寫字,下棋,喝茶。他揹著雙手,在案前踱來踱去,每過半個時辰就問王景弘一句:“還有多遠。”

半個時辰剛過,王景弘就一身戎裝從艙外進來,這次沒有等鄭和問,他筆挺的站在鄭和身前道:“還有百里。”

“怎麼還有百里?”鄭和感覺半個時辰前就說還有百里,他也顧不得追究這些,只是對王景弘說:“繼續全速前行,不到南贍港不得停船。”

王景弘小心翼翼的道:“夜幕已至,目所能及處有限,而且南贍港外圍暗礁較多,全速前行怕不安全。而且海員們大多都已精疲力竭,這樣下去怕是撐不到南贍港,他們都先累倒了,大人請斟酌。”

鄭和知道夜幕下的海上,可不止有礁石暗流之險,他輸了口氣道:“傳我命令,派遣兵卒接替海員行船,所有船艦分三列行進,戰船為左右兩列其餘船隻行中間一列,大船間距百丈,小船間距十丈,開路的三艘船點滿燈火,小心行駛,如遇險情立刻鳴鼓示警,其餘的船隻緊隨其後就行,不惜代價儘快靠岸南贍港。”

進過之前的教訓,王景弘還是學聰明瞭一點,他沒有繼續追問或是反駁,領了命就匆匆出門安排。

其實就像方懷明猜測的一樣,如今鄭和的船隊早已經彈盡糧絕。但是上次他破新月灣而不進,他真的只是想給渤林邦留一條活路,不然兩萬餘人的大軍,就是拿刀砍,殺盡那些苟延殘喘的海匪也不費吹灰之力。他給渤林邦留一條活路的原因,不是想展示他的仁慈,南洋海匪猖獗,殺幾個留幾個對於他來說無關緊要,他只是想賣給陳祖義一個人情。人情這個東西,對於有些人來說一文不值,可對於有些人卻值千金。很顯然鄭和知道對於陳祖義來說,這個人情值得他放過渤林邦幾千條人命。

眼看著南洋之行收穫斐然,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趕快返回京師。不過京師遙在千里之外,想要安然返航還要在南贍港進行最後一次補給,不然別說南洋環伺的強敵,自己首先要被餓死。

鄭和看著海域圖,南贍港東邊不遠處有一群島嶼,島嶼邊標著雙首狼的圖案,這是他現在最擔心的勢力--雙煞盟。

雙煞盟雖然和大明淵源頗深,不過那都是前朝舊事。新帝登基至今都沒有來得及安撫這些先帝舊部。鄭和只希望那忠義雙煞能念及一些同根本源之情,不要見財起意才好。只要到過了南贍港,回行航程就一片坦途。以鄭和的船隊的速度,全速前行定然無人能追的上。

南贍港方圓十里都是禁鬥之地,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鄭和自然知道這個規矩,他同樣知道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對南洋眾人有著多強的約束力,所以他拼盡全力也要駛入南贍港的庇護範圍之內。可是他還不知道,南贍港南二十里處,方懷明已經帶著十艘船等著他的到來。

十艘船有五艘都是漁船,另外五艘是戰船。十艘船上都沒有掛雙煞盟的旗子,這是高守忠的意思。

方懷明帶十艘船去堵鄭和二百餘艘船,只是投石問路。說白了就是拿方懷明先去試試鄭和的戰力如何,如果真像方懷明說的那樣,那麼隱藏在附近荒島後面的戰船才會出來,但是在此之前雙煞盟還不想與大明交惡,所以雙首狼旗不能掛,“魑魅魍魎”也不能出現在方懷明的船上。

對於方懷明,高守忠還是很放心的,立場能夠讓人放下仇恨,他們現在就有有同樣的立場。所以高守忠把十艘船三百餘人都交給了方懷明指揮。

……

海上的夜靜的讓人害怕,靜其實並不是僅僅是指安靜,就像這大海之上,海浪的聲音一波接著一波,海風呼呼的像似鬼魅在哭泣,就是這樣的嘈雜,卻同樣讓人覺得靜。這種靜不是萬物寂靜無聲,而是周圍只有那一種或是兩種聲音。這樣的靜同樣很可怕。

月亮也從海上升起。

海上的月亮總是又大又亮,也許是因為海上漂泊了太多無家可歸之人,他們寄託的縷縷哀思,讓月亮更大更亮,漫天的星宿在明月的光輝下變得黯然失色,只有遠處南贍港燭天的燈火,與天上的皓月交相呼應。這是一個港口繁華的見證。

方懷明此時可沒有什麼心情看月亮,也沒有功夫害怕靜謐的大海。他看著被月光映的發白的海水,攢動起伏。

他現在唯一想的是如何能救出自己的兄弟,同時又能將雙煞盟送入冰冷的海底……